翁弘农很不甘心。身为自己心中最为崇拜的楷模、榜样、偶像的父亲,竟然要将家里的商路拱手让给一个毛头小伙子!然后呢?全家去做泥腿子么?家里聚财百万,尚且没有培养出一个真正进入仕途的士子,难道耕读传家之后反倒能够出进士了?这简直就是老糊涂!
翁弘农思考了很久,倒是终于叫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出来。
他不怀疑父亲的眼光,徐元佐能够被父亲高看一眼,必然是有旁人不能企及的能力。自己要是与他硬碰硬,或许真的会着了他的道,反倒丢人现眼。他想到了小时候跟父亲下棋。因为棋力悬殊,他便学着父亲的走法走:父亲出马,他也出马;父亲拱卒,他也拱卒。虽然最后还是难逃落败,但是比自己瞎来要强得多。
这就叫临摹!
翁弘农与左膀右臂翁弘济商议了良久,发现这个办法或许还真能有用!首先,商场不是棋盘,领先一步固然能够占据优势,但是商场上更多的还要拼人脉和资本。在这上面,徐家的老营在松江,翁家的老营在苏州,看起来苏松一体,实则语言、风俗都不一样,可以说是两国交战各有营垒,翁氏未必就比徐氏要差。
其次,朝中有人好办事。若是徐阶还在内阁,那华亭徐家当然是金钟罩体,见到了还是躲远些好。可是徐阶已然致仕,而翁家这边还有蔡国熙这条门路,可以直通高拱高新郑——那位才是当今真正的首辅。更何况高首辅与徐阁老是你死我活的天敌,说不定更乐见翁氏去打徐家耳光。
这固然有给人当枪使的嫌疑,更可能会被口舌之辈说是给人当狗。然而家族利益当前,做狗又如何?翁弘农益发觉得徐元佐的厚脸皮黑心肠,对他有极大的影响。偶尔间甚至会生出虚心学习的感觉来。
“徐元佐做了什么,咱们也做!许多事隔岸观火看不真切,还以为是闲手。说不定其中就藏着杀招!”翁弘农对弟弟们如是说。
翁老先生要带着家族转型,这是损害所有翁氏子弟败手!众人当下盟誓:众志成城。同心同德,定要保住翁氏的商路。
“不说打败徐元佐,起码也得叫他知道咱们不好惹。”翁弘济恨恨道。他最先代表翁家跟徐元佐接触,回来之后大吹法螺,结果却被打得鼻青脸肿,对徐元佐的仇恨丝毫不逊于翁弘农。
商议定策之后,翁弘农安排弟弟们潜入松江,察访徐元佐的所作所为。这事是翁弘济带头。他直扑徐元佐的老家朱里,租了一间客舍,整日间探访徐元佐过去的点点滴滴。
徐元佐自从“开窍”之后,便铁了心要在名利场上搏杀一番,当然不可能跟个间谍似的低调行事。若是真有人坑蒙拐骗,给我华亭商家抹了黑,便会被其他商家排挤出去。经商嘛,信义二字岂能轻忽?”
翁弘济没想到还有这手,微微点了点头。大明地界上,无论做什么买卖,名声臭了自然就寸步难移。咦,《曲苑杂谭》……好耳熟的名字。
“那个《曲苑杂谭》不就是说些乐律之事的杂文小册子么……”翁弘济想起来了,自己在夏圩徐园听曲的时候,周围人议论起来都要借助这《曲苑杂谭》来壮声势。他也借来看了两眼,除了几个演义故事颇为有趣,其他乏善可陈。
“客官,《曲苑杂谭》还有副刊。上头登录的是商货物价之类,就跟水牌一样。仲裁会的仲裁书也登录在副刊。正刊都是些文人雅士消遣玩意,做生意的人更重要的是看副刊。”少年掌柜指点迷津道。
翁弘济道:“原来如此。”他刚说完,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左右了公断么!
——这才是徐元佐真正的杀手锏吧!说不定他根本没有多少产业,纯粹是靠这个《曲苑杂谭》吹嘘起来的呢!
翁弘济当即道:“掌柜的,店里有这《曲苑杂谭》卖么!”
少年掌柜笑道:“客官,不是每天都送您屋里了吗?”
翁弘济在有家客栈住的是上等套房,一应服务都是最好的,自然也有报纸送到客房里。他脸上一红:自从上次在徐家园子看过之后,再没兴趣翻看了,根本没发现正刊里面还夹着副刊。他连忙告罪,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屋里去翻这《曲苑杂谭》。
果然如掌柜所言,副刊才是真正给生意人看的。上头有各种商货行价的价目,有各种渠道的消息,还有人预测商货价格的走势。虽然明确说了“未必可靠”,看起来还是让人颇为信服。
当天的报纸上没有仲裁会的文书,翁弘济又翻了前两日的,发现有一桩仲裁案,也就几行字,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隐约透露着官气。
翁弘济阖上报纸,躺倒在床,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他发现徐元佐一直在做的只有两件事:赚钱,造势。想这小子本是小商贩出身,竟然攀附上了徐家,又叫人误以为他是徐阶的孙子!虽然他没明说,却也不加辩解,这着实可恶!而这正是他经商赚钱的庇护伞,也是他造势造出来的东西。
——要不要在《曲苑杂谭》上发文,将这贼厮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翁弘济心中闪过一道光亮:这绝对是个好主意啊!他既然靠造势越做越大,我便将他的势打掉!这岂不是釜底抽薪么!
翁弘济兴奋了半晌,可是转念又想道:虽然不知道《曲苑杂谭》是谁家办的,但既然在松江刊行,肯定跟徐家难脱干系。自己若是贸然借重《曲苑杂谭》,难免会打草惊蛇,倒叫徐元佐有了防备。
他拿起这报纸看了又看,还放在口鼻处嗅了嗅,心中盘算:无非就是纸墨和雕版的人工,我家也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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