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陛下若是之后将察查野皇帝之事交于我,那可如何是好,我去哪里给他找野皇帝去,你真不该在陛下面前说那些惊世之语。
倘若又是一起郭桓案,那可如何是好。
你又不是不知当今……”
李祺立刻厉声打断道:“集英慎言!”
复又低声道:“有何愤懑之言,只在心中即可。”
陈英顿时住了嘴,有些不自觉的张望周围几眼,见没人听到,才松了口气。
李祺能看出来,陈英明显是急了,说起郭桓案时,满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张。
洪武四大案之一的郭桓案,六部以下官吏皆坐死,杀戮在五万人以上,受刑、下狱、流放之人十倍不止,等于至少有五十万,甚至高达百万人,被这件案件牵连,可谓洪武年间第一大案。
二人快步向宫外走去,陈英越想越觉得恐惧,“景和,你有惊世之才,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纵然有些事不妥,为何非要在本朝做呢?
你有临安公主庇佑,陛下不会牵连你,但我们这些人甚至可能会无辜死难。
算我求你,日后莫要再这般大动干戈了。”
说到最后,陈英甚至露出哀求之状。
李祺心中微微叹气。
陈英之言,代表了当今绝大多数官员的想法,他们只想安安稳稳的在洪武朝按部就班混下去,并不想节外生枝。
原因很简单,后期的朱元璋不讲道理,偏偏权力还至高无上的皇帝。
洪武后期,不好好办事的自然要死,但给朱元璋好好办事的也要死,完全不知道哪件事会触动皇帝的神经,就会让他大开杀戒。
李祺也正是利用朱元璋的这一点,才在朝堂上纵横交错,杀的三位尚书,一位侯爵片甲不留。
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他是驸马!
若没有这个身份的话,李祺什么也不会做。
“集英莫要自惧,若是没有郭桓案发生在前,我也不会提出此事。
陛下虽然在大诰中将郭桓案牵连之事归咎于臣民,但他自己心里清楚,郭桓案牵连那么多人,是因为他的过错。
所以他不会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是以方才在殿中,他没有直接发下谕令,而是让锦衣卫前往江南三省查办。”
“真是如此?”
“自然如此!你是知道的,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从恐惧中拔出后,聪明的才智再次占领了陈英大脑,他和李祺相交数年,对李祺已然相当的了解,低声问道:“景和,既然你早有考虑,想必是有所准备。
江南大族多数乃是诗书簪缨之族,你这是又要对江南士族下手?”
李祺知道瞒不过陈英,微微颔首,“当今陛下权威甚重,若是不借着此时多多打压,待太孙登基,便难以抑制了。”
陈英沉吟了一瞬后,还是低声劝道:“景和,你做的这些只能暂时压制而已,最终都是无用功,江南强势,乃是定数。”
李祺当然明白陈英为何这样说,这是个经济问题。
读书是个脱产的事情,在古代,经济越发达的地方,教育就越好。
而江南富甲天下,甚至从未来穿越而来的李祺明白,即便是在未来,这里依旧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带。
一旦未来大明走进大航海时代,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南方将会彻底腾飞,唯有珠三角可与长三角一拼。
“你虽然有南北弥合的大愿,但南人大多不会理解你,只会记恨你,乃至于祸及你的子孙,差不多便算了。”
陈英是真的为李祺考虑,但李祺的想法却完全不同。
正是因为南方经济发达,江南文人一定会坐大,才要持续不断的打压,否则天下哪里还有北方人的活路。
明朝打压两百多年,最后东林党、浙党、楚党还能坐大,清朝打压两百多年,最后还能搞出东南互保,这要是不打压,岂不是直接分裂国家了?
“集英,天下大势,随时而易,你焉知未来的大势就不会站在我的身后呢?
至于祸及子孙……”
谁都想不到建文帝会废物到让燕王靖难成功!
而燕王靖难成功后就会迁都北京,后世对迁都北京之事,虽然多有批评,可事实上从政治角度来看,这是一步极好的棋。
这一步棋几乎定下了往后明清两代五百年,以北制南的国策,对南北交流平衡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至于祸及子孙,我的子孙本就会继承我的遗志,一代代的传承下去,是胜是负,都要未来说了算!”
听着李祺斩钉截铁的言语,陈英知道自己劝不动,李祺这种要做圣贤的人,和常人是不一样的,心智坚如钢铁,只要是认为正确的事情,就算是头破血流都要去做。
“况且。”
李祺施施然道:“集英你想太多了,我可是风光霁月的大贤,陛下怎么可能让我去做这种脏事,我只是提一嘴有野皇帝而已,至于谁是可不是我说的,自然有锦衣卫代劳。”
陈英感觉自己真是傻了,竟然忘记了此事,实在是李祺在自己心中“立志打压江南文人”的人设太稳了。
“李祺!”
二人刚刚走出宫,便听到了一声怒喝,转过身去一看,竟然是方孝孺。
他满脸通红,明显是怒极,“李祺,我等江南文人已然于你为善了,为何你还要如此的咄咄逼人,你知不知你一番话,将会让多少人家为此家破人亡?
你就非要如此不死不休吗?”
李祺顿在原地,厉声道:“宫门之前,还请正学先生慎言,我李祺所言皆为大明江山社稷,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利,野皇帝的存在难道是我虚构的吗?
他们无视朝廷的法度,而藏匿犯人难道是我逼迫的吗?
他们将百姓置于自己的麾下,而不能朝廷统治,难道也是我编造出来的吗?
正学先生有在这里指责我的功夫,还不如去好好查查自己族中,有没有这样的事,若是有提前处理掉,以免被当成野皇帝而牵连。
此事父皇交予了锦衣卫去查,于我无甚关系,纵然有心为读书人遮掩一二也做不到,只能希望你们本身就是干净的。
我言尽于此,正学先生可莫要再自误!”
方孝孺被李祺一顿连珠炮的怒怼,直接噎住了,“你!”
真不愧是李景和啊,陈英在一旁暗赞,言辞之锐利,朝中无人可出其右者。
李祺自己却觉得,不是他言辞锐利,而是因为他每次都说的对,那些小人被震慑心虚,自然便说不出什么话来。
“正学先生,既然父皇让你辅佐东宫,本官劝你还是好好做好本职之事,少掺和这些事,以免你这一生清誉,如同李原名李贼一般,毁于一旦。”
说罢,李祺上了停在宫外的马车。
“方孝孺,洪武朝还剩下四年,你可要给我安分一点,若是你死在了洪武朝,还有谁够分量作为我献给朱棣的礼物呢?”
车厢之内。
李祺瞳眸之中满是森寒之色,方孝孺两番寻衅他都没发作,自然是有原因的。
天下儒宗!
真是上好的资材,足以为李氏在永乐朝烧个锦绣的前程出来!
好好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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