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还好吗?”
手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让徐凌觉得有些意外和陌生。
是许娜吗……
她的思绪被打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因为近两个月都封闭在训练营里的缘故吗?
徐凌感觉有些不真实。
回想起许娜脖子上缠着厚厚绷带躺在那里的样子,恍惚间觉得像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了。
当时只庆幸她还活着,可一想到她那毫无血色的嘴唇、紧闭的双眼,以及旁边似乎还有郑毕馈的表情……
徐凌心里就涌起一阵复杂的不适感。
“你还在那边和爆破队员们一起训练?”电话那头的许娜问道。
徐凌慢慢眨了眨眼。
她感觉自己的动作都变慢了,甚至有些恍惚,忘了自己正站在生活馆的走廊里。
周围嘈杂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从生活馆内部传来的。
一些提着洗浴篮路过的队员,正好奇地偷偷打量着站在走廊中央打电话的她。
“喂?姐姐?你是不是累得快晕倒了?”
“嗯……刚缓过来没多久。”
徐凌含糊地应了一声,语气有些生硬。
“那个……其实公司那边……”
徐凌试图解释,“是姜泰坤董事长先提议……”
“不是的,是姐姐,你帮了我。”许娜打断她,坚持道。
“……”
“谢谢你。我都记得。”
“……”
“那时候……姐姐你就在我身边保护我。看到你的表情,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这种全然的、一面倒的感谢让徐凌感到很不自在,就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浑身别扭。
不知怎的,她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便伸手随意地挠了挠发热的耳廓,稍微挪动了一下站立的位置。
“具体来讲我没做什么,当时主要是纪禹琛教官,不,是纪组长,他全程指挥,处理得很冷静。许娜,你当时情况真的很危险。”
提到纪禹琛,那个男人的样子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徐凌的脑海里。
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那坚定的、足以让人心生警惕的声音。
光是想到这些,徐凌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她的丈夫靳宪,所有人都让她放弃寻找,现在只有那个男人说会帮她找到他……
仅仅因为这一点,徐凌才忍耐至今。
但这个念头反复出现,总让她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
徐凌很快摇了摇头,甩开这个想法。
如果完全依赖纪禹琛的承诺,那将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恐怕只会受到他无谓的干扰和阻碍。
“……姐姐你说话还是这么……”
电话那头,许娜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
听了这话,徐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脖子。
“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是吗,大概是这样吧……
徐凌心里淡淡地想。
“你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家人。以后我就是姐姐你的人,剩下的人生,我为你好好活。”
这话让她怎么接……?
“我要成为姐姐的喜鹊!”许娜语气激昂,声音坚定,“为你报喜!”
徐凌下意识地将手机拿开了一点。
“那是什么东西……”她低声咕哝了一句。
“你不喜欢喜鹊吗?它们可是能搭起鹊桥的!”许娜还在兴奋地说着。
周围喧闹的生活馆里,此刻只剩下电视的声音,其他队员大概都已经累得睡着了。
徐凌叹了口气,挠了挠额头。
“许娜,你这些话不能随便对别人说。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这么想,他们肯定会先想着怎么利用你。”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现在不就在说吗。”
“耶?”
“因为坏人会首先估量你的价值,从头到脚。”徐凌意有所指地说。
是的……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方法……
徐凌冷冷地想着,脑中闪过纪禹琛那张带着压迫感的脸。
不过,她需要的是可控的助力,而不是麻烦。
自从离开医务室后,如何利用可利用的资源,就成了她反复思量的问题。
“作为回报,我要管姐姐你的吃住。”
“嗯?”
“等你出来后,要不要先来我家住一段时间?我告诉你家门密码,我家窗户没装栅栏,我还会给你做甜点。”
徐凌沉默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她挑了挑眉。
“你一开始打电话给我,到底是什么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用嘴演什么戏……”徐凌对着忙音说了一句。
徐凌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种主动表示“属于我”的人,抵抗力总是很弱。
她并非想要利用谁,但对着这种可怜地将自己底牌全部摊开的人,她感觉自己内心某种长久的缺失似乎被填补了一些。
就像她必须找到靳宪一样,现在许娜似乎也主动依附了过来,恨不得把一切都交给她。
徐凌握着手机,沉默片刻。
恰在此时,生活馆里电视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充满鼾声的寂静。
屏幕上绿色的光芒,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室内。
“……一审法院对李光都前议员涉嫌以儿子退休金名义收受所谓‘西辖市开发’5亿元贿赂一案作出无罪判决。法庭认为,其子与李前议员维持独立生计,并未将款项交给父亲或为父亲消费,因此难以认定为贿赂……”
可怜的许娜……
你要怎么感谢我呢?
徐凌心里想着,她可没打算说什么谦虚的话。
如果有人欠了她的,那她就连本带利都要收回来。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电视屏幕。
“许娜——”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刚才通话的回应,“听说你16岁的时候,去银行打过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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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得怎么样了?”纪禹琛对着手机问道。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接着是罗文昌有些失控的、颤抖的声音远远传来。
“什么?组长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你没听懂我的话?”纪禹琛反问。
“组长!”
进入恢复期第二周的队员们,头几天几乎都在昏睡中度过,补充着之前严重不足的睡眠。
他们除了吃饭和必要的课堂学习,大多时间都在医务室或者宿舍里休息。
这样过了几天后,队员们重新穿上军靴,开始在训练场上缓慢活动,恢复僵硬的身体。
纪禹琛站在宿舍楼顶,迎着寒风,俯视着下方的练兵场。
刚开始恢复训练时,这些队员跑两公里都气喘吁吁几近晕厥,但现在状态已经稳定了许多。
到训练彻底结束时,他们的体能应该能达到全速跑完十公里也毫无问题的程度。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定格在徐凌身上。
她正和旁边的同事说着什么,脸上不时露出笑容,两人还友好地互相拍着肩膀一起跑着。
看到这一幕,纪禹琛的目光冷了下来。
“找一具男性尸体,身高188厘米,体重80公斤左右。不管是坠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死的都行,如果尸体腐烂到下半身无法辨认,那就更好了。”
他对着电话下达指令。
“……不,不是,组长,我想知道的是,你突然说什么尸体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又提到靳宪……?你到底想对夜枭做什么……!之前的行动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
罗文昌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我也以为结束了,以为是完美的撤离。”
“难道不是吗?”
“我们错了,文昌。”
纪禹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无声地笑了。
他曾试图用过去对待“夜枭”的方式来对待徐凌,但彻底失败了。
他过去信任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
“夜枭”是可以控制的,但徐凌不可以。
夜枭看起来是脆弱的,但徐凌却是个能顽抗到底的狠角色。
夜枭曾是他的妻子,但徐凌不是他的女人。
因此,控制对夜枭有效,但对徐凌,最多只能是“握手”——一种平等甚至对立的关系。
结果,现在的纪禹琛像是患上了“离婚后遗症”,变成了一个会对女队员发难的混蛋教官。
每当想起“那天”的事,他身体的某处就像条件反射般神经质地抽搐。
“不是应该消失,他当初就应该死。”
“……!”
“如果靳宪一开始就死了,她就不会想着要找丈夫了。”
“……”
“那样的话,她就不会踏入这个行当,不会拼了命往上爬弄得自己一身污泥,更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承诺而雀跃。”
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阴冷的平静。
“所以,你只要把那具符合条件的尸体弄来给我就行了。”
有时候看着徐凌的脸,他会产生一种想要撕开他脸颊的冲动。
他是不是还戴着那张“靳宪的面具”?
这种奇怪的错觉让他头晕目眩。
“靳宪”只是一个虚幻的存在。
然而,那个女人曾经对那个男人的执念,似乎像一团斑驳黏腻的东西,依旧附着在他的感知里。
但如今这附着物不再带来任何复杂的情感,只是一层毫无意义、甚至显得肮脏的残留物。
所以,必须彻底地清理掉。
“那两个人,我要把他们彻底碾碎。”
纪禹琛低语。
既然在不清楚姜泰坤真正目的的情况下,既不能除掉她,也无法完全控制她,那么方法就很简单了——夺走徐凌的动机不就行了吗?
“丈夫算什么,去他妈的。”
纪禹琛抿了抿被风吹得冰冷的嘴唇,用猎人般的目光追随着下方那个奔跑的背影。
你说你能自己找到靳宪?你要怎么找?我永远不会被你抓住。
在楼顶站了一会儿,任凭冷风吹拂,他才转过身。
“然后,把‘夜枭’的所有资料重新整理一份给我。”
“‘夜枭’的资料……组长您不是有吗?”
“不是那些现成的。”
纪禹琛迈开脚步,同时用胳膊肘猛地撞向屋顶的紧急报警器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整个练兵场。
可以看到,下面那些正在放松慢跑的队员们瞬间被惊得一片慌乱。
纪禹琛看着那些瞬间紧绷又四散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不是档案室里那些官方版本,我要你从今天开始,从她的出生登记开始,每一个细节都亲自去重新查一遍。”
“……什么?……组长,等等,等等!这违反国情院内部规定的……!”
罗文昌慌张的声音急切地传来,他显然还想坚守某些工作原则。
“靳宪不知道的那些事,我会知道的。”
直到这一刻,纪禹琛才彻底抛弃了之前那种观望的态度。
“我没办法撬开徐凌的脑袋,只能自己去查。我每天都在琢磨这些事,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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