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汤,汤——!
坐在枪声中的肩膀连连击中了目标。
室内射击场里,正在进行恢复训练的队员们聚集在一起。
他们都穿戴着厚实的防弹背心和射击耳塞,但空气中传递的震动,还是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枪声一缩一缩。
“莫桑比克射击法,是指先向躯干开两枪,再向头部补一枪。”
纪禹琛站在那个头部被他子弹精准贯穿的靶子前,身上穿着黑色的训练服,腰间挂着手枪套,用他那独特的嗓音继续讲解着。
“如果贸然只打头部,运气不好只擦过脸颊,那就等于给了对方反击的时间。为了规避这种风险,才设计出了这种先打两枪躯干,再补一枪头部的射击方式。”
他手里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枪,神情轻松,看不出丝毫紧张。
他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然后熟练地抽出弹壳,整个动作自然流畅,甚至带着一丝慵懒。
那把枪在他手中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更像是他随意摆弄的物件。
恰在此时,随着又一发子弹穿透木靶,木屑飞溅,他的目光忽然毫无征兆地与徐凌的视线相遇了。
不知为何,徐凌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就那样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对于熟练的射手来说,三发子弹足以让一个目标彻底失去行动能力。莫桑比克射击法的核心目的,就是有效阻止对手,哪怕不是为了杀死他,也要让他立刻停在原地。”
“……”
“所以,即使用最少的子弹,也能对对手造成最有效的打击。”
话音落下时,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奇特的笑意,这让徐凌的心猛地一跳,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快。
她微微蹙眉,警惕地注视着他。
但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似乎只是错觉,射击场内依旧平静。
训练进行到现在,爆破队新队员只剩下了二十多人。
他们在教官的指导下,亲手接触、拆解、组装了各种枪械,学习了射击原理和姿势,并用颜料弹进行了实战模拟训练,积累了初步的实战感觉。
现在,到了观看教官亲自示范的阶段。
纪禹琛没再说话,将子弹一颗颗压入弹匣,然后伸直手臂。
他半眯着眼睛,目光却依然落在徐凌身上。
“——!”
几乎是同时,周围响起了队员们短促的惊呼。
徐凌甚至没反应过来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只觉得身体猛地向后一晃,一股沉重的痛感瞬间撞击在她的肋骨上。
砰——!
又一声枪响,像碎裂的玻璃般刺入耳膜,金属弹壳清脆地掉落在地板上。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即使前两枪没打中要害,也不要慌张,要迅速将第三发子弹打向头部。‘再次瞄准’,确保最后一击能准确命中,这才是莫桑比克射击法的关键。”
纪禹琛脸上毫无波澜,再次利落地给枪装弹。
……她刚才被这家伙开枪打中了吗?
徐凌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又一颗子弹已经准确地击中了她的胸骨位置。
虽然穿着防弹衣,但那冲击力如同被重拳狠狠击中胸口,让她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
徐凌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同事扶住,她死死地盯着纪禹琛。
鼻尖似乎真的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
她低头看去,只见厚厚的防弹背心上,赫然嵌着两颗子弹头。
现实让她更加紧张,怒火也开始升腾。
“怎么了,很疼吗?”
这时,那个若无其事清空弹膛的男人才瞥了她一眼。
“不过这只是.22 LR子弹,口径小,威力也低。我特意选了这种小巧轻便的子弹,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徐凌队员体验一下。”
“……”
“嵌在上面也算是个纪念,要不要把弹壳捡回去?”
听到这话,徐凌猛地扯下防弹背心,狠狠摔在地上。
她气喘吁吁地瞪着他,纪禹琛却依旧平静地笑着。
“教官,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怎么,这也算职场骚扰?”
“……”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徐凌队员比其他人更能挨子弹。”
纪禹琛依旧带着那种莫测的微笑看着她。
无论徐凌脸色如何变幻,他都保持着之前的语气,继续说道:“要牢牢记住,如果瞄准头部的子弹打偏了,只打中了脸颊或者耳朵,导致失效——”
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敲击琴键般,依次点过徐凌的额头、脸颊和耳垂。
徐凌还没来得及挥开那只手,他坚硬的拇指已经先一步按在了她的锁骨之间。
“这里,锁骨中间。打断这里,即使没能切断颈椎,也能让对方瘫痪。”
是从他指尖传来的温度,还是肋骨的疼痛未消,徐凌一时竟动弹不得。
也就在那时,纪禹琛像是对着全体队员说话,却又像是刻意转过身,低声对着她补充了一句:“是啊,谁让某些人把这么关键的地方都暴露出来呢。”
这……好像不只是锁骨的问题……
徐凌只是皱紧了眉头,心里升起一种奇特的预感。
时间过得飞快。
当徐凌结束登山行军返回时,训练已经进行了九周。
他们离开了原本靠近海边的训练营,沿着一条艰苦卓绝的路线行进,途经各处山脉,完成了高强度的拉练。
战靴磨出了洞是常事,腿脚无力掉进沟渠也时有发生,但最终所有队员都坚持了下来,无一掉队,平安归来。
纪禹琛教官曾着重强调行军的意义:“所谓的‘敌后渗透’,只有不断地走,并且走得好,才能在紧急情况下顺利脱身。”
但徐凌每次听到这话,心里都暗暗憋着一股劲。
生活中需要逃避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哼,等着吧……!
如果有一天要把这家伙揍得屁滚尿流,自己可不得好好练练这“逃跑”的本事吗……
徐凌抱着这种叛逆的想法,不管纪禹琛说什么,都只是撇撇嘴。
他们常常一整天都在没有路、没有标记的地方行进,还要翻越地势险峻的断崖。
路线狭窄难行,时间一长,双脚就会肿胀、起水泡,连走路都变得困难。
每到这时,纪禹琛总会在夜晚宿营时找到她,亲手帮她处理脚底的水泡。
他用针刺破水泡的动作毫不留情,但小心翼翼捏着她脚踝时的温度,却让徐凌恍惚间想起了某个人。
这个荒唐的念头让她猛然惊醒。
她像受惊的马一样猛地踢腿,将他的胸膛蹬开。
那是衡量她丈夫的唯一标尺,是她的底线,如今却被纪禹琛这样模糊了界限,这让她既不快又焦躁。
至于当时纪禹琛的反应……徐凌只记得被他抓住的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因为当时半梦半醒,她不确定那刺痛是来自挑水泡的针,还是别的什么,只记得那疼痛和一种直击穴位的湿热感异常清晰。
“这段时间辛苦了。”
行军归来的队员们,终于迎来了总结的时刻。
“爆破师基础培训项目于今日正式结束。各位现在作为一名合格的毕业生,将被分别安排到爆破师的国内外各个队伍。你们的辛苦到此为止了。”
为了听到这句话,徐凌感觉自己熬过了地狱般的两个月。
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如同野火般,在山坡下那些几乎处于虚脱状态集合的队员们脸上蔓延开来。
结束了!
终于可以脱下这身令人厌烦的训练服,走出去了!
一股强烈的胜利感从胸腔深处涌出,徐凌疲惫的脸上也终于泛起了明显的血色。
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准备就绪,像一把刚刚上膛的枪。
虽然过程痛苦,但她的体力、技术、知识和战斗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和刚加入时那个新兵蛋子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这时,旁边的董智宇忽然像泼冷水似的喃喃道:“可是,这不才九周吗?”
“什么?”
“我们训练的时候,说的好像是十周结业……”
“……”
“这么说的话,还剩一周呢。”
话音刚落,纪禹琛低沉的声音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记得,在定向越野训练时我曾说过,所有完成基础训练并通过最后测试的队员,才有资格进入特别保护小组。”
“……!”
一阵无声的骚动在队员间掠过。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等待他们的最后一周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抓住教官。”
“——!”
“但是,和队员们一起进入这片山区的教官只有两名。率先活捉到那名教官的一方,将成为特别保卫队的新成员。”
那一刻,徐凌的目光不期然地与纪禹琛对上了。
他笑得十分玩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像是在回应她之前的想法。
“啊——可是,你们要怎么抓到我呢?”
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眯起了眼睛。
面对这近乎挑衅的言行,徐凌暗暗握紧了拳头。
“教官我,可没想着被抓住。”
不知为何,徐凌对这句话格外反感。
她之前对纪禹琛“自命不凡”的所有腹诽似乎都消失了,只觉得他这句话触动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像是将她自身的某种创伤投射到了他身上。
没想着被抓住……
徐凌的目光变得有些粗野,甚至带着一丝饥饿感,如同锁定猎物一般,紧紧地盯着那个微笑的男人。
大雪,看样子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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