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枚叔丢了!”
宇露接到暗卫消息,立即报给褚以墨。
“对面的暗军出动甚多,压制住了我们的人后分散开去,向城外三面追去,只怕,我们不一定能在他们之前找到枚先生。”
褚以墨道:“立即把我们的人分往八方派出,留意路上,说不定枚叔会留下暗记。”
宇露应声下去。
宇风拿披风过来给褚以墨披上。
“没想到君上会出动这么多人,”宇风担忧地道,“又是金甲卫兵,又是城外暗军,就为了枚叔一个,君上此举,实属罕见。”
褚以墨僵坐在书桌前,凝望着空无一字的白纸,只是无话。黑夜的颜色从他书房烛灯尽处蔓延伸展,藏在如霜月光的背处,延伸到的最深处,便是无人、无灯、树影浓深的城郊密林。
六片不及两指之宽的小叶从树影间飞出,眨眼间弹开了刺向枚医者的六把长剑。
铿锵连声。
六个杀客手中重重地一震,手腕被偏开的剑间带开,攒尽力气才控住了剑柄。
“好强劲的腕力。”杀客暗暗思忖,脚步稍稍移动,握紧了剑柄。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可敢出来相见?”
片刻的寂静,头顶上又传来夜鸮的叫声,阴恻恻的。
枚趁此时机,转身绕过大树,风一般地奔逃离开。
“‘知晓太多的人’?这一拨好生奇怪,难道是……宇君的人?”紫依暗里沉吟道,“若真如此,那可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
看来,于明招供,宇君的大怒是假,想趁机把枚医者带出固若金汤的司刑监牢杀掉才是真!
“别让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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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跃起穷追,被连道火光打中,翻倒在地——紫依罕见地唤出了火符。
枚眨眼间跑没了影。
然而凉风穿林拢来,林子里,没被枝叶填充而留下的千千万万个空隙变成了一个个可怕的孔眼,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渗着风丝儿,发着低低的吼声。
数不清的黑影跳跃而来,顷刻间都聚到此处。
乘着风,紫依一时都分不清是风卷着他们到这里来,还是他们的来势太过汹涌,牵动了风息。
整片森林似个破败不堪的屋子,风雨打来,飘摇难定。
枚跑出去不远,被团团围住。
这一刻,比层林更密的是云集而来的杀客,比夜色更深的是上下闪动的黑衣影子。
紫依已不能不现身。
她掏出一张金色的面具,往脸上蒙去……
枚没跑出多远,只听前方密蓬蓬的树堆里一阵窸窣声响,顷刻间又当空降下一行窄衣杀客来,拦住了去路。
这时候掉头一看,后面也被严严实实地拥住。
左右两边也有人赶来。
天罗地网,纵有两翼,只怕也逃不出生天了。
枚已经有些疲乏了。
他仰头望天,散漫地,从枝叶缝隙里寻找月亮的身影,心想:“死了也好,带着那个再无人知的秘密去见姑娘,告诉她,我从未食言。”
皎洁无瑕的月亮,散着莹白的柔光,仿佛正绕过枝枝杈杈的掩映,缓缓向他的视野中心移过来。
枚仰着头,微微地笑了。
然而一只黑影突然横入视野,舞扬着利刃,向他扑过来。
枚轻轻地皱了皱眉头——遮天蔽日的影子,盖住了他的月亮。
就是这一皱眉的间隙,枚听到了一记闷响——骨骼错位的声音。
接着是重重的跌落声——在他的旁侧。
一个女子的身影,横挡在他身前。
“枚先生。”
熟悉的沉稳冷静的声音。
“紫——”枚惊讶地张开了嘴,待要唤出,看见她转过来的脸——覆着假面。
他住了嘴。
“来者何人?”
对面的杀客刀指紫依。
紫依双手叠抱至胸前,气定神闲地道:“本姑娘在这里,这人你们杀不成了,我无意伤你们性命,自行退去吧。”
四面陡然竖起刀刃,缓缓对向紫依和枚。
“我等死不足惜,誓要带着枚医同去!”
“枚先生何罪,要你等如此不依不饶?”
“我等不是问罪拿人,乃奉令行事!上!”
言说间,一伙人乌压压地扑上来。
紫依唤出水障,将涌上来的杀客阻隔在外,一边将手往半空一扬,扔出来一枚木符。
外间的杀客刚好刺破了水障,刀尖往里边一探,却发现里边人影儿乍然消失。
一晃神,周围萧瑟风动,眼前的树木分出重影,天旋地转般地移动起来……
三更末,长君府上。
宇风遥遥地看到了远林上空飞出的木符。
“大人,是我们的隐符!”
褚以墨靠近窗前,目光捕捉到了凸月下方即将消逝的符咒散出来的最后一缕息气——是他拿给紫依的那块木符。
“备马!快!”
“大人,我们的人看到隐符自会拢过去的,何须您亲自出马?”
“少说,快去。”
“是。”宇风连忙跑出去。
紫依曾为了寻了君剑涉足土人的地界,遇到变化万千的离玄阵,当时惊异于布阵人以木系术法变动方位、隐藏形迹的本事,因此特留神学了一手,回到诺喑,潜心钻研,不想如今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宇君的暗军被阻挡在外,一时半会儿冲不进来,紫依便同枚先生坐在枯木桩子上休息。
枚先生千恩万谢地给自紫依叩头,被紫依拦住。
“先生可知这些杀客是谁?”
枚先生抹了抹脸,道:“这些人,是君上手下的暗军。”
“你们君上要杀你?”
“不错,只因我守着一个秘密,”枚惊魂方定,还微微喘着气,“我不愿意说出来,君上也希望我带着它到土里去,永远地沉默,让一些扑朔迷离的往事像从未发生过的一样。”
“您到现在也不愿意说?”
“我愿意带着它到土里去的,我愿意的……”
“然而你还放心不下褚以墨,因为他的灵息。”紫依接道。
枚先生缓缓点头。
“您死守着这个秘密的态度如此坚决,为什么宇君还是要赶尽杀绝呢?”紫依望着月,感慨道。
枚先生道:“君上就是这样的,只有死人才能让他觉得绝对可信。”
紫依叹了一声气。
“姑娘,恕我多嘴,”枚先生忽然道,“今夜追客之中鱼龙混杂,若不除尽,只怕走漏了您的踪迹。”
紫依稍稍一愣。
是的,按理来说,她这时该呆在诺喑好好悔过,若让宇族人知道她如今不受拘束地到了这里,只怕会认为翎族在挑衅。
然而紫依稍作权衡,只道:“不妨,还不到那个地步。”
过了一会儿,眼前落下一个高大的影子。
“紫依姑娘。”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宇洪。
紫依被他跟踪惯了,熟悉他的气息。
她站起身来,问道:“你是褚以墨的人?”
宇洪抬手行礼:“小人宇洪,奉长君之命,保护姑娘安危。
紫依舒了一口气:“记住,叫我阿梓。枚先生在这里,你们的人也该快到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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