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又有六七个在当地打黑工的人找到了白落雁,白落雁让小刘帮着他们都订了返程的票。
“白总,您可不能这么帮人啊,这里确实有人真的有困难,但是有两个人明明就是来占您便宜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看那个叔叔手上戴的表,可真不便宜。”
白落雁说,“但是咱们没有时间精力去筛选,咱们的目的是帮助有需要的人,情况特殊,都是人命,不能因为贪便宜的人而放弃真正有需要的人。”
“关键那两个人一看就不缺钱。”
“第一,眼见不一定为实,你怎么知道人家背后是什么情况;第二,既然咱们决定帮人家,那就是咱们自己的事儿了,不用计较。”
小刘不是小气,只是看不过,“这一算下来真不少钱呢,不是还有国家呢嘛,国家怎么不管?你为什么要管?”
“国家一定会管,但是这么多人,总有先后,既然我们遇到了,就帮人家一把,这是我们的事儿。”白落雁忽然盯着小刘的眼睛说,“小刘,你怎么进的公关部?你为什么进公关部啊?”
小刘摸着脑袋嘿嘿一笑。
隔天一早,使馆安排的飞机便到了,但是由于时间紧迫,使馆只调来了一架小飞机,小飞机只能容纳几十人,拿到票的人紧张又兴奋,终于可以逃离人间地狱了。白落雁和公关小刘也收拾好东西往机场赶。
刚到机场,一群早已在机场等候的人便涌了过来,都是受惠于白落雁才能回家的人,白落雁便与大家热情地打招呼,又聊了一阵子天,有人问她吃饭了没,如果没有,他有煮鸡蛋,说着便塞给小刘和白落雁每人两个,紧接着大家都往她和小刘手里塞东西,大家说说笑笑,像旅行结束只等着回家的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指挥大家排队检票,人们又安静了下来。白落雁和小刘排在队尾,前面的人通过检票口走上通往飞机的玻璃门廊时都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他们知道,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这一刻他们与此地的姻缘就此了结了。一场梦即将结束了。
“小刘,你过去看看前面那父女俩怎么回事儿?”白落雁回头对小刘说。
就在检票口旁,有一个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女孩子十几岁的样子,满脸惊恐不安,男人很瘦,围着一名工作人员转,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悲苦,工作人员试图摆脱男子的纠缠。
队伍不断快速往前移动着,小刘跑回到白落雁身后说,“一个单亲爸爸带着他女儿回国,但是就买到一张票,那个爸爸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跟他女儿用一张票,他说孩子没有妈妈了,孩子也没回过国,一直是他们爷俩相依为命,他不能跟女儿分开。他愿意补一张机票钱,只要让他跟他女儿一起走就行。”小刘摇摇头,“但是看样子恐怕不行,工作人员没答应。”
白落雁一边听一边眨了眨眼,小刘立刻伸出右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白总,您不对劲!您要干什么?”
白落雁没理会小刘便从队伍里走出去,走到男人和工作人员处,几经交涉,白落雁又回到队伍里跟小刘说,“小刘,我坐下班飞机回去,你先回去,路上照顾好自己,回去跟大家报个平安。”
小刘差点儿哭出来,“白总,您看您!这是什么地方啊,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您是不是把票让给那父女俩了,我真是服了!您让我怎么回去啊?”
白落雁拍了拍小刘的胳膊,“照顾好自己啊,后天不是还有飞机嘛,我后天就回去了,很快的。”
“您让我回去怎么交差啊,刘总、王总要是知道我把您自己留这儿非把我皮扒下来不可!”
“不能,有我给你当靠山你怕什么!”
“不行,白总,还是您回去吧,我留这儿等下一班飞机吧,我一个老爷们自己跑了,留您自己在这火坑里,您还让不让我做人了。”说着小刘把票就塞给了白落雁。
白落雁笑笑,把票又推了回去,“这回我知道你为什么进公关部了,快把票拿好,我还有任务给你,你年轻力壮,你看这班飞机上老的老、小的小,他们有什么事儿你多帮忙,很多人一句外语都不会说,到德国转机的时候,你多留点儿心,照顾照顾大家伙。”
“那您呢?谁照顾您?”
“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好说歹说,我也是这么大一家公司的总裁对不对,就凭我这个身份,愿意帮我的人也不会少,他们不一样,他们没身份没地位,还上有老下有小,他们要是真有个闪失,一个人就是一个家庭。再说,你还有爸爸妈妈,这几天他们可担心坏了吧,赶快回家让他们安心。好啦,快走吧,你们白总不是无缘无故成为白总的,身上有两把刷子在的。你的任务就是与大家一起安全回家,等我回去就给你发奖金。”
小刘尽管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在白落雁的极力劝说下独自通过了检票口,他也同其他人一样踏上了那条通往飞机的外接玻璃门廊,小刘一步三回头,白落雁站在玻璃的另一侧不断地向他挥手告别,他还不确定他做得对不对,总有回过身跑回到她身边的冲动,此时白落雁已经变换了手势,驱赶他快走,小刘就在这种犹豫与踌躇中踏上了机舱,良心虽然不安,但是脚步还在不断地挪动着,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经受如此大的考验,在生死面前,在道德良知与勇气面前,他忍受着心灵的折磨,其实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没做错,却为自己心里那一点点自私而深感愧疚。
机舱门关闭,乘客已经收拾妥帖,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刘还在为是否留下而纠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他的纠结与犹豫中过去了,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吃下最后一颗安心丸,飞机已经向上空成锐角倾斜起来,飞机爬上天了,他整个人向后重重地倾斜着,转瞬,他的身体又与地面成了和谐的九十度,他终于被迫吃下了安心丸。
飞机起飞后,白落雁便转身又回了酒店,一路上,她只期待这班飞机可以把她的这些同胞安全送回家,无论这些同胞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无论他们善良与否,那不是她该判断的事儿,她只知道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他们有父母,有妻子,有丈夫,有子女,而她自己,她什么都没有,她想:什么都没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什么都没有,她不怕意外也不怕死亡,甚至在死亡面前,她异常勇敢,在她内心深处,她始终有主动走近死亡的冲动,
一到酒店,她便给刘然发了微信,她让刘然安排人去接小刘,同时嘱咐刘然千万不要责备小刘,不仅不能责备,还要给这个年轻人安慰与鼓励,如果有人说一个不字,她回去一定会跟他们翻脸。
刘然一看到微信神色大变,立刻把消息告诉了公司的高层,王哥双手叉腰站在窗前一言不发,他太熟悉白落雁的行事风格了,他知道这怪不得小刘,王哥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还是甩下了一句,“早知道我跟着她一起去就好了,小刘哪能拧得过这丫头。”
副总要年长白落雁十几岁,此时也是满面愁容,无奈地摇摇头,“那就再等等吧,吉人自有天相。”说着副总也离开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离开了,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刘然如她所承诺的那样给梁晨鱼发了一条微信,至于他会怎么样,她无法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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