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四年八月,徐家热闹了整整一个月。
先是徐元春不负众望,在科场上披荆斩棘,高中乙榜第七名亚元。原本徐元春对自己能够中举也没多大信心,谁成想竟然还考了个极高的名次。南直乡试四五千生员,藏龙卧虎,不知多少高人,即便吊在榜尾都足以自傲了,他竟然考了第七名!
徐阶对此也是颇为欣慰,但还是关照长孙:“你这是侥幸得中,未必就有真才实学,还是得好好用功才是。”
徐元春心情正好,随便祖父如何鞭策,都只是笑着答应。
发榜之后,新晋举人们要赴鹿鸣宴,互相认了年兄,这就算是正式进入大明官场了。南直教育水准一向位居全国前列,能在南直中举,来年春闱高中的可能性也是极大。即便考运不佳,待得几年吏部大挑,还是可能出任知县、教谕等官职。
徐元春在南京之事处理完了,方才回到松江,听父亲给他讲时报案内幕,方才知道之前竟如此凶险,只是仍旧不知道这出手的高人是谁。他虽然喜悦非常,但还是斋戒沐浴,很快就从中举的兴奋状态中跳了出来,收罗京中礼部清贵们的文章,与同学相约入京。别看明年二月方才会试,若是不想赶得十分辛苦,九月之前就等动身。
徐元春只是遗憾没能等到徐元佐回来。
徐元佐是在徐元春动身之后方才到的上海,两人正好错过。他这回是实实在在把辽东走了一遍。先在边墙外到了建州女真的地盘,看到了传说中的建州左卫——卫城倒是土墙,比江南大户宅院也高不了多少,即便如此就已经算是雄壮了——因为别的城寨只有木墙。
沿途见闻也让徐元佐修正了许多书本上得来的知识。
因为后来满清入关占据天下,很多资料并不很真实。他们喜欢将自己的先人描绘成英武非凡。所向披靡的形象。事实上如今的建州女真,乃是个以经商和筑城闻名的部族。如果论战斗力,远远排不到前列。也正是因此。他们才能得到李成梁的支持,用来牵制墙外部族。
真正战斗力较高的部族。早就被李成梁分化、离间、削弱了。
徐元佐在华亭住了一晚,其实是看了一整晚的工作汇报,同时写这次游历的总结。他用散文的笔法写出来,日后非但自己看着有趣,还能就此刊印,出一本《辽郡知闻录》,说不定还能刺激大明的读书人对辽东产生兴趣。
徐元佐早就发现在这个中古时代的读书人,完全没有国家主权概念。他们相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即便外藩也一样是中国的领土。这种想法再深推一步,很容易就会踏上一条邪路:对于没有用处的土地,扔给那些生番岂不是更好?留在手里还得防着他们作乱呢!这就是宣宗朝放弃交趾的思想根源。
所以无论是屯门海战打击葡萄牙人,还是日后的澎湖海战驱逐荷兰人,亦或是萨尔浒之战女真人实质上独立……大明士子愤怒的焦点不是国家主权受到了侵害,而是被人落了天朝上国的面子——而面子这东西,实在找不回也就罢了。
这是中古世界与近代国家的分野。只要灌输给普罗大众主权意识,他们就会知道葡萄牙人在澳门占了多大的便宜,以及辽东绝非随时可以丢弃的苦寒之地。他们甚至可能会考虑加强乌斯藏都司的控制,或是对南洋诸藩进行实际统治。到底大明虽大,却没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改变,会改变世界。
经济正是上层建筑的基础。
徐元佐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先让大明人士有个地理概念。然后,然后就是让他们看到那里有多少金银财宝在等着他们。
茶茶端着一碗刚煮出来的参汤水轻轻进了书房,看到徐元佐还在秉烛写字,不由越发放慢了脚步,不至于发出声音。
徐元佐先闻到了糖水的甜味,方才抬头看到了茶茶,道:“不用伺候了,早点休息吧。棋妙呢?”
茶茶将参汤水放在了书案上,道:“他这一路下来累得不轻,早已经睡了。”
徐元佐端起瓷盅,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甜蜜蜜带着人参的甘香,与后世自己用过的并无二致。他道:“他累坏了,你就不累?不用管我了,早点睡吧。”
茶茶却站着不舍得走,道:“佐哥儿,这里也太暗了吧?可伤目力呢。我给您按按,也好解乏?”
徐元佐知道茶茶的意思,是“乘虚而入”来了。他看了看这姑娘微微鼓起的前胸,实在不忍心,摇了摇头:“快去睡吧,明日就要回唐行了。”
茶茶哦了一声,紧着步子一寸寸往外挪,几度回头看佐哥儿。可惜徐元佐却毫不解风情,已经伏在书案又开始作文了。茶茶轻轻咬着嘴唇,差点一头撞在门上,跺脚而去。
徐元佐写了几行字,也觉得光线实在太暗,索性放下笔,靠在官帽椅上瞑目休息。他真遗憾自己不会造玻璃,否则倒是可以尝试卖煤油灯。相比玻璃灯罩,煤油倒是好解决。
此时的延安已经有人在提炼石油,制造猛火油。这种猛火油在军事上用量极大,可见工艺已经较为成熟了——起码拿来点灯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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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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