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健硕的少年将一根扭曲的木料压入铁槽,肩膀上的肌肉一鼓,木料却仍旧有一截在外面,没有被按进去。他面无表情地将木料扯了出来:“不行,回去重做。”说罢,随手就将这根五七斤重的料子扔给了一旁的木匠学徒。
年纪不大的小学徒退了一步,方才站稳。
一个浑身带着木屑的老木匠上前,赔笑道:“小哥,这也差了没多少啊。”
“那就留下。”少年仍旧是没有一丝表情。
那木匠没想到少年如此好说话,顿时眉开眼笑:“嗳,好嘞!”
“给一个铜钱。”
老木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带上了三分戾气:“莫非小哥是在消遣我!”
少年浓眉大眼,丝毫不怵:“反正也没差了多少。”
老木匠一噎。
身后排着队的木匠纷纷笑了起来。
老木匠脸上胀红,脖颈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爬了出来。店里两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壮汉走了过来,立在主事少年身后,硬生生用目光将这老木匠吓退了。
非不愿,实不能也。
在嘲笑别的穿越众不懂大明律的同时,他也是个连三大运动定律都背不全的废渣。在当地画师的帮助下,能够画出下水道的布局图,知道坐便器里是铸铁胚,这已经差不多到了他的极限。
在机械厂的问题上,徐元佐完全没有亲自插手,只是强调了一个工作方法,然后委托给别人。至于管理人员,一方面从建筑社抽调木工,一方面也外聘有点名声的木匠。让他意外的是,机械厂要生产配件、组装器具,对木匠的要求反倒比建筑设更低。
于是老严头的三儿子严宇就被调过来管这事了。
严宇虽然在手艺上不能跟两个哥哥以及一帮师兄相比,但是为人认真,不苟言笑,性子沉稳得有些沉闷,所以才会被徐元佐选中。事实也证明,机械厂的工作更需要认真,至于活有多精巧却谈不上。
而且没有大料要处理,难度更低了许多。对许多建筑木工而言,纺车这东西更像是玩具。拆开看看,再重新拼装回去,完全一点难度都没有。更别说有专门市面上造纺车的木匠在旁边,偶尔有滞碍的地方,点一点也就通了。有这样的专业人士,徐元佐也就理所当然可以爆发性地制造纺车、织车之类了。
每架纺车的成本因此被压缩到了二两以下,生产速度增加到了日产六架。随着工人的增加,流水线的铺设,重要配件的自给化,松江的纺织盛世必然会提前十数年到来。对徐元佐而言,这是另一个大胜利。
不过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徐元佐却连真正的生产都没见过。
“反正我看了也看不懂。”徐元佐诚恳道。
严宇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道:“佐哥儿,我觉得那车架挺有意思的,若是能将它推广出来,许多配件都可以自己做了,更加省钱。”
徐元佐见严宇如此坚持,也动了心思,道:“那,先去看看吧。”
等到了城外的木匠小工坊,徐元佐总算看到了严宇大为惊叹的“车架”。
一个学徒将木料从前头送进去,另一个学徒踩动踏板,刀箱里便传来刀轮转动的声音。从流畅的声响上看,这刀切木头真是如同切豆腐一样,很快就能送出一根粗胚。有两个学徒抱着粗胚,拿砂打磨,不一会功夫便做成了一件许多人都畏惧如虎、返工率最高的曲轴。
“这个车床有点意思,连人带东西全收了。”
徐元佐叫人打开刀箱,看到了排列复杂的各式刀片。有割有切有刨,全靠精巧的杠杆设计达成工作任务。
一旁的老木匠欣喜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患了眼疾,徒弟们又没带出师,不找个可靠的东家日后恐怕就没饭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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