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熙可是有望年内就升转兵备的人,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巡按过不去?当即派了府同知前往按院,一一解释清楚:确实不是我苏州府闹出了上万灾民,而是因为这些灾民来自淮安徐州,如今人家听说松江唐行更加富庶,要往那边去,关我苏州何事呐?
巡按早就料到了苏州府的说辞,当场只是冷笑,足足笑得同知老爷腿软,方才道:“苏州是海内大郡,本该为君父分忧。为何反倒不如松江治下一个小镇更能得民心?可见知府知县,蠢蠹无能!”
巡按有黜落、弹劾、保举之权责。相对而言,前者没有风险,因为落在巡按手里,多少是有些问题的。如果死活查不出问题,那正好保举贤才。不过巡按御史若是举荐贤才不当,就是滥举之罪。按照国法典章,滥举四人者革职闲住、滥举二人者降级外调、滥举一人者罚俸半年,所以巡按检举揭发的多,举荐英才的少。
有这样的天然立场存在,蔡国熙算是撞到刀口上了。
再加上这些巡按初入仕途,一心只想留下个好官声,大不了就挂靴而去,仍旧不失风流,对于朝堂大佬敬畏有限。并不给蔡国熙的后台——高拱高阁老面子。考虑到赵贞吉正在寻求掌管督察院,而且很有可能成功,这些巡按御史可以算是高系的敌人了。
蔡国熙还算果断,当即派人找到翁笾,严辞恐吓,又尽发衙役、巡检。派人将仍在苏州境内的灾民就地安置,不许他们往往松江去。只要这些灾民还在苏州,那就是下面各州县之间的问题了,他这个苏州知府并没有责任。
如此一来,下面各县也坐不住了。谁愿意刚当个官就摊上这样的黑锅?连夜派人将“本县”灾民连哄带骗驱赶回来,仍旧安置。
一时间闹得苏州沸沸扬扬,灾民倒是成了宝贝!
……
太湖之上,翁笾坐在船舱里悠然烹茶。
以他如今的身家、地位,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放在心上的了。身体机能老化之后,女色早就戒了。现在连吃饭都要控制肉菜,多以清淡为主。唯一不变的嗜好就只剩下吃鱼。
太湖水族繁盛,即便冬天也能捕到不少鱼。这时节一般渔夫是不太愿意出航的,然而翁百万有的是人,也有的是银子。招募最有经验的渔夫,延请最合口味的大厨。
只要鱼一上船,立刻就有厨师将之料理清爽,或是清蒸,或是熬汤,或是红烧,或是生鲙,一俟完毕便供少山公大快朵颐。
翁笾有个习惯。任何食物都能与人同食,甚至大斗共餐都无所谓。唯独鱼要独吃,所以他宴客从来不上鱼。
一锅热气腾腾的鱼肺汤端了上来。翁笾旁若无人地用景德镇瓷勺舀了一勺,嗅着鱼汤香气,满足地送入口中。汤水顺着食道流入腹中,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尤其是在这个春寒未退的时节。
尤其是在这个严寒倒逼的关口。
“真是小瞧徐敬琏了,这一手围魏救赵真是漂亮得很呐。您这吃独食的习惯阿是应该改改?”
下人捧上煮烫的厚棉巾。翁笾取了一块,擦了手脸,道:“我家自有规矩,不用世侄操心。”
沈绍棠呵呵笑着,也不再多逗翁笾,从袖中取出一叠宣纸,放在桌上推出一寸,笑道:“这便是小侄带来的南京消息。”
翁笾知道沈绍棠来者不善,今天是真正来送战书的。姑且不说这里写的什么,光是这种要他亲自起身来取的姿态,足以翁沈两家大打出手了。
翁氏子纷纷怒斥沈绍棠,更有人上前就要抢。
沈绍棠一巴掌拍在宣纸上,厉声喝道:“绝密隐情,是尔等可以触手的吗!”
翁氏子被沈绍棠先声夺人,顿时意气委顿。
翁笾冷笑一声,还是站了起来。沈绍棠这才放开手,任由翁笾将这叠宣纸取走。
翁笾坐回座位上,展开便读。开始尚不觉得如何,无非是虚应故事。越读下去却越是惊心,不等读到一半,已经脸色尽灰,颓然靠在椅背上,颤颤巍巍放下手中纸张,柔声道:“贤侄这是从何得来?”
——这种密信的来历岂能告诉你?你这是乱了阵脚吧!
“此书来处,请恕小侄不便明言。”沈绍棠呵呵笑道:“总之十分可靠便是了。若是少山公不信,过以旬日,自然会有佐证。”
翁笾知道自己被沈绍棠捏住了罩门,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桌面:“贤侄,东山西山,同气连枝。即便不能见告来历,那么去处总能告知一二吧。”
——若是不告你此书的去处,如何震慑尔等呢?
沈绍棠心中快意:“这倒是可以相告。”
翁笾等了等,见沈绍棠并不继续往下说,只好拱了拱手道:“多谢。”
“林……”沈绍棠不无恶意地缓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林,贞,恒。”
翁笾脸上肉跳,哑声道:“林燫林贞恒?‘国师三祭酒’的林贞恒?”
见翁笾如此反应,沈绍棠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仿佛泡在热水之中一般舒适。他笑道:“国朝还有几个林贞恒?”
翁笾只觉得浑身力气如同流水一般往外淌,想说话却只是张口结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脸上仿佛蚂蚁爬过,针刺一般痛痒难耐。待要伸手去抓时,却发现手脚发麻,难定举止。
翁氏子侄辈见老人家突然身体僵硬,手脚抽搐,再看脸上肌肉僵硬,口角下垂,惊呼不妙:“父亲(伯父)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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