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老者叫卖欢喜团的声音引得孩童将其团团围住,为首的孩子王穿如意祥云纹对襟半袖衫,戴金项圈,一派大户人家公子哥打扮,却不带侍者,而是带着一只大黄狗。
他大气得请所有孩子吃点心,一群胖娃娃开心叫好的样子逗得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位妇女咯咯笑。
“虹哥儿这么大方,可是有什么开心事?”
“嗯,”虹高兴回应,“父亲说要带我去玉阙玩,四天后就出发。”
“玉阙,”妇人抚颊感慨,“你也快七岁了呢。
云先生可真舍得,听说他用千金换太卜一卦。”
另一位妇人蹲下问虹:“可廿九……你家不祭祖了?”
“父亲从不祭祖。他说四日后是宜出行的好日子,见完太卜后还可在玉阙玩几日。”
说起这个,虹也奇怪。父亲不提母亲可能是因为伤心,可他也没提过爷爷奶奶的事。
“难不成……”
两位妇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转而嘱咐孩子们不可多吃。
关于云的流言不少,对他的身世更是众说纷纭。
其中最离谱的是他是罗浮贵族子弟,家族不容才到曜青隐居。这自然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没有姓,从不提自己的过去,拥有惊人的财富,七年间样貌也未曾改变……更何况,他从不扫墓。
这话之前当然信不得,云是罗浮人,祖坟自也在罗浮,千里迢迢赶回去实在费时费力,在家中拜祭也是一样的,外人又如何可知。
可虹说家中从不祭祖,传言的可信度……
虹不知自己无心之言给闲人增添的谈资,他带着拿到欢喜团的孩子们跑到树荫下嬉戏,与朋友讨论玉阙好玩的去处。
大黄摇着尾巴讨食,端正坐在虹脚边,眼睛死死盯着主人手中的团子。
看护他们的妇人坐在不远处小声议论,声音虽被刻意压低,架不住虹耳朵灵,仍听得只言片语。
“真可能是被赶来的……”
“不会吧,他带着那么多家财。”
“许是曾经受宠,只是失了庇护,叔伯兄弟不容。”
“别说,还挺合理。可他为什么不祭父母?”
“你真真问倒我了……”
他们在说父亲?
虹侧耳,想听得更清楚些,却被讨食不成的大黄分散去注意力,黄狗伸爪扒拉主人的小腿,一副主动握手讨好的模样。
“笨狗,这个你不能吃。”
他好笑得戳狗额头,板着脸训斥。
“大黄是不是快下崽了,”最壮实的男孩拍拍油腻腻的小手,“老大你能给我一条吗?”
他身旁的女孩劝阻:“萧叔叔最怕狗了,婶婶不得打死你呀。”
“我不带回家去,就养老大家里,每天都去看。”
“是老大养还是你养?” 高个男孩起哄。
“当然是我养,笑什么!我一定每日都去照顾。”
胖男孩在同伴的笑声中红了脸,急切解释。
“那就说好了,你每日早晨和傍晚都要来遛自己的狗。
一条狗是遛,两条也是,顺便把大黄也带上,母子二狗有个伴。”
虹乐得把每日任务扔出去,自己享享清闲。
“还是老大对我好!”
孩童闹成一团,虹也把偷听的事情抛之脑后。
直至天色渐晚,妇人招呼着孩子们回家。
小孩子的心思去得快,来得也快。坐在床上的虹看着在书架前挑书的云,又想起今日听到的事。
“父亲,我们为什么不祭祖?”
云动作不停,温和的声音传来:“幺儿怎么问这个?”
“因为快清明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很简单,因为没有。”
预想之中的答案,又把自己当小孩糊弄。没爷爷奶奶,哪来的父亲?总不能像话本里的猴王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
“不想提也别骗我,”虹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云,“我又不是没上过学的小孩。”
“没骗你,”云叹气一声,在床沿坐下,将书顺手放在床头柜上,“因为我没见过,所以默认没有。”
发现自己问错话的虹愧疚得转过身,爬到床边轻轻抱住自己的父亲。
“我不该问的,你别伤心。没见过就没见过,我也…即使母亲也不在了,还有我陪你。”
他没有母亲,即使父亲给了自己双倍的爱,旁人看他的目光也总隐着怜悯。父亲没见过父母,虹想不出他活得有多不易。
拥抱来得太突然,云下意识回抱,却不知虹反应怎如此剧烈。
“伤心什么?你母亲我也没见过,所以不用避讳。”他好奇孩子的想法,并告诉虹在自己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
云怀中的小身体瞬间僵硬,小小的人儿慢慢退出父亲的怀抱。
虹哆嗦着声音问:“你没见过母亲,我是怎么来的?”
他无数次幻想父亲第一次向自己提起那位神秘女人的场景,想象父亲口中的母亲会是怎样的人,却没想到两人从未见过面。
“门口捡的。啊,我好像一直忘了和你说。
别管那些小事啦,快选本睡前读物,明天你要早起上学。”
云拎起被子将虹拢住,确认孩子被围得密不透风,才排开刚刚自己挑得书本,让虹挑选。
“才不是小事!”
虹抓着被子缩起身,把脸埋进臂弯里。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抽泣。
事情的走向如同脱缰的野马,将年仅六岁的孩子创得半死。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他就从父亲的幺儿变成了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虹压抑着哭声,但被子却被身体带着抖动。云试探伸手轻抚孩子的后背,在确认虹不反对后,轻轻将他环在怀中。
卧在窝中的大黄听到主人的哭泣,拖着疲惫的身体踩着上床台阶来到主人身旁,用头轻蹭裹着被子的主人。
“好端端的,哭什么?眼睛哭肿了,明日被人笑话可不许恼。”
“我不是…你的儿子……”
“你不要我,要去当谁家的孩子?
我去问问人家,自己哪点不如他们。”
云故意曲解意思,分散虹的注意。
“不许去!”虹抓住云的手,恶狠狠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抬起头看向云,红彤彤的眼睛还在落泪,“我只是害怕你和他们一样不要我了。”
“肯定是我做错了事,竟让你生出这种错觉,”云用另一只手抹去虹的眼泪,“云扔掉什么,都不会扔下我的幺儿。”
他等虹的气息平稳下来,才缓缓开口:“我虽没见过他们,却知你的生身父母定很爱你。
你也知道未受邀请是进不去尘歌壶的,他们把你送入壶中,肯定试了很多法子。
用尽方法也要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一定是迫不得已,才离开你身边。
幺儿,没人不要你。”
他一下下抚摸虹的头,用手指梳理他的蓝发。
“睡吧,我今夜留下来陪你。还听故事吗?”
“听,”平静下来的虹抱着大黄,声音还带着止不住的抽噎,“昨天的兵法才讲到一半。”
“换一个好不好,”云和自己的孩子打商量,“故事是助眠用的。
兵法你越听越精神,我是越说越困。明儿你还要不要上学了?”
“起不来的话,你给我请假。”
“休想,下下个星期可是给你请了四天假,连上周末与清明假期,整整九天还不够你玩的?”
云嘴上拒绝,手却拉开床头柜,拿出放在抽屉里的兵书。
“只讲一章。快把被子盖好,冻着了又要生病。”
欢喜团:四川的欢喜团有点类似炸麻球?我没吃过,不知道味道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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