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年深秋的上海外滩,梧桐树的枯叶像是一群被遗弃的舞者,在风中打着旋儿,落在李家老宅的雕花铁门上,仿佛在诉说着破碎的心事。
苏曼青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跨进门槛,珍珠项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冰凉的触感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像极了母亲临终前那声未尽的叹息。
会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像是要把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苏曼青的影子被切割成无数菱形碎片,投在意大利进口的羊皮沙发上,像是一幅被撕碎的名画。
李启山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里,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手中的海鸥徽章钢笔在烫金婚约书上划出细长的阴影,笔尖在“苏曼青”三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刻进纸背。
“曼青,家族已经打点好一切。”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像老宅里的青砖一样冰冷,“和李氏集团的联姻,能让李氏在深圳的生意翻三倍。你看这婚期……”
婚约书上父亲歪斜的签名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苏曼青的耳边炸开了陆明远在科技园奠基仪式上的呐喊:
“中国将以科技引领未来!”
而此刻,自己却被困在这充满樟木香气的牢笼里,像只被珍珠链子锁住的金丝雀。
“三叔,我不能……”苏曼青刚开口,就被钢笔敲击桌面的声音打断。
李启山将婚约书推到她面前,纸角扫过她手背,划出一道微红的印记:“你母亲临终前怎么说的?‘李家女儿,当为家族而活’。”
珍珠项链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每一颗圆润的珠子都成了压在喉咙上的秤砣。
苏曼青想起十六岁那年,母亲戴着这条项链教她弹钢琴,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珍珠随着音符轻轻晃动。可如今,这承载着母女回忆的项链,却成了捆住她翅膀的枷锁。
“陆明远的科技园……”她试图辩解,换来的却是李启山的冷笑。
“就凭那个铁皮集装箱里搞出来的玩意儿?”钢笔尖重重戳在婚约书上,“罗氏集团承诺注资五千万,足够让李氏吞下整个深圳的电子市场。你要是敢毁约……”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听说科技园最近在谈半导体项目?有些文件要是‘不小心’弄丢了……”
苏曼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羊皮沙发传来细微的“吱呀”声。
她望着窗外的黄浦江,货轮的汽笛声隐约传来,却穿不透这堵雕花砖墙。
科技园此刻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吧?
* 林晓芸的算盘声……
* 秦雪梅调试设备的蓝光……
* 还有陆明远永远带着笑意的眼睛……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李启山起身整理西装,海鸥徽章钢笔别进胸前口袋,“别学你父亲,当年非要跑去搞什么实业,最后落得……”
他没说完的话在空气里凝结成冰,但苏曼青却清楚记得父亲临终前的样子——病床上还攥着科技园的剪报,念叨着“深圳的海风真自由”。
深夜的老宅像座寂静的坟墓,苏曼青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月光透过蕾丝窗帘洒进来,给珍珠项链镀上一层银边。
她突然想起陆明远总说他们是改革浪潮里的“超级玛丽”,可此刻的自己,却连顶蘑菇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在丝绸睡袍口袋里震动,是林晓芸发来的消息。配图是秦雪梅举着新研发的电路板,上面用荧光漆画着只胖乎乎的企鹅,旁边写着“等你回来开庆功宴!”
苏曼青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眼泪突然砸在珍珠项链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第三天黄昏,苏曼青再次走进会客厅。李启山正在签文件,海鸥徽章钢笔在他指间转得飞快。
“想通了?”他头也不抬,“罗氏的订婚宴定在……”
“我要退出李氏董事会。”苏曼青的声音意外平静,她摘下珍珠项链放在桌上,圆润的珠子在红木桌面上滚出清脆的声响,“这项链,我也还给李家。”
李启山终于抬起头,钢笔“啪”地掉在文件上:“你疯了?!”
“不,我清醒得很。”苏曼青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正是李氏集团这些年的违法证据,“三叔,你以为我这三个月只是在当乖乖女?”
她嘴角扬起冷笑,珍珠项链的凉意还残留在皮肤上,但心里却涌起久违的畅快:“这些证据,我已经交给了陆明远。”
水晶吊灯突然剧烈摇晃,李启山打翻的墨水瓶在婚约书上晕开,像朵狰狞的乌云。
苏曼青转身走向大门,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有力。当她推开雕花铁门时,外滩的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的黄浦江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三小时后,苏曼青出现在蛇口科技园。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珍珠项链换成了秦雪梅送的电路板手链。
陆明远举着手电筒冲出来,光束照亮她眼底的星光:“欢迎归队,超级玛丽!”
林晓芸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起来:“就等你了!新的半导体项目,咱们要打个漂亮仗!”
秦雪梅递来杯热可可,杯沿画着只卡通企鹅:“这次的设备,我加了防鲨装置——专门对付李氏那种‘商业鲨鱼’!”
海风卷起苏曼青的衣角,她望着远处塔吊林立的“科技森林”,突然觉得身上的枷锁都化作了漫天星辰。
珍珠项链的凉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电路板手链传来的微微电流感,那是自由与梦想的温度。
在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科技园的灯光彻夜通明。
苏曼青坐在计算机前,敲下的每一行代码都带着破茧重生的力量。
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与深圳湾的潮声遥相呼应,仿佛在为这场挣脱枷锁的胜利欢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