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血鼎封鳞,孤星照夜

泰山之巅,罡风如刀。

祭天坛的九重玉阶浸透暗红,昨夜清洗的血迹在晨曦下凝结成冰。七十二面玄黑大纛猎猎作响,旗面金线绣成的狰狞狼首在风中扭曲,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无声咆哮。李长天踏着血阶而上,玄黑衮服下的身躯挺直如枪,深紫貂裘大氅纹丝不动。衮冕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帘遮蔽了他的面容,唯有腰间那柄“斩岳”巨剑的鲨皮鞘上,残留着几处未被擦净的、如同泪痕般的暗褐色血斑。

文武百官匍匐阶下,官袍被血与霜浸透,瑟瑟如秋蝉。他们的头颅深深埋下,不敢仰望那踏着尸骨走上神坛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松脂燃烧的焦烟,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权力被淬炼到极致后,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森寒。

玉阶尽头,九丈高的青铜巨鼎巍然矗立。鼎身饕餮纹路被经年的烟火熏得漆黑,三足深深陷入冰冷的泰山石基。鼎内,混着松脂与猛火油的薪柴正熊熊燃烧,青白色的火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发出噼啪的爆响,蒸腾的热浪扭曲了上方的空气。鼎旁,一方三尺见方的紫檀木案,静静承托着两样东西:

左首,一尊通体玄黑、盘踞五爪孽龙的——**传国玉玺**。玺纽狰狞,龙睛以鸽血石镶嵌,在火光下流淌着粘稠的血光。右首,一顶以玄金为骨、镶嵌九枚鸽卵大小东珠的——**十二旒平天冠**。冠冕沉重,珠帘低垂,每一颗东珠都氤氲着深海般的幽光,仿佛封印着无数帝王的魂魄。

鼎火熊熊,将玉玺和冠冕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扭曲、拉长、纠缠,如同两条争夺猎物的毒蟒。

李长天在巨鼎前停下脚步。罡风撕扯着他的大氅,衮冕珠帘在眼前剧烈晃动,撞击出细碎冰冷的声响。他缓缓抬起双手,枯槁的手指从貂裘大氅中伸出,覆盖着薄茧,骨节嶙峋,残留着洗刷不尽的、如同渗入肌理的暗红。这双手,曾握锄把,曾挽强弓,曾颁布《均田令》,也曾悬首京观、扼断磐石的咽喉、扣住柳红袖的断腕…

指尖,带着泰山之巅刺骨的寒意,极其缓慢地、带着千钧之力,抚向那方紫檀木案。

触手冰凉。玉玺的玄黑仿佛能吸收光线,冰冷坚硬,孽龙盘踞的玺纽带着细微的、如同鳞片摩擦般的凸起纹路,传递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粘腻感。指尖划过龙睛,那鸽血石竟传来一丝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微温!

另一只手抚上平天冠。玄金的冰冷瞬间刺入骨髓,九枚东珠的幽光在珠帘缝隙后闪烁,如同深渊中窥视的九只魔眼。冠体的沉重感透过指尖传来,仿佛这不是冠冕,而是一座由无数尸骸和冤魂浇筑的——**山岳**!

就在指尖触及冠冕玄金骨架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宏远、仿佛源自大地深处、又似穿越亘古时空的轰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泰山之巅炸响!脚下坚硬的山岩剧烈震颤!祭坛四周七十二面狼首大纛猛地绷直,如同受惊的巨兽!鼎中青白色的火焰骤然拔高数尺,火舌狂乱舞动,发出凄厉的呼啸!

李长天覆盖着薄茧的指尖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腻的异样感,如同亿万根细小的冰针,顺着指尖瞬间窜入手臂!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灵魂被无形之物窥探、烙印的毛骨悚然!深陷在衮冕阴影下的眼窝深处,那口早已冰封的寒潭,骤然掀起剧烈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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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孤星照夜,血鼎吞鳞

“吉时已到——!天子登坛,告祭皇天——!”礼部尚书陈墨的声音嘶哑高亢,如同绷紧欲裂的弓弦,穿透罡风与鼎火的轰鸣。他身着繁复的紫袍,手持一丈长的玄色玉圭,立于祭坛东侧燎炉旁。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唯有紧握玉圭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昨夜血洗泰山的惨状在他脑海中翻腾,与眼前这肃穆宏大的祭礼交织成一片荒诞的眩晕。

李长天缓缓收回抚触玉玺冠冕的手,覆盖在貂裘大氅之下。那冰冷粘腻的异感并未消退,反而如同活物般在血脉中游走。他无视了脚下大地的震颤和鼎火的狂舞,无视了陈墨嘶哑的唱礼和百官死寂的匍匐。衮冕珠帘遮蔽的视线转向那口吞吐着青白烈焰的巨鼎。

鼎身饕餮纹在烈焰炙烤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兽面在热浪中无声咆哮。鼎腹深处,除了燃烧的松脂与猛火油,更混杂着昨夜被“献祭”的、不肯跪拜的旧朝大儒、世家宿老、以及“蛛网”刺客的骨灰。他们的怨恨与精魄,此刻正被这象征江山社稷的神圣之鼎,当作燃料,焚烧殆尽。

陈墨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与焦臭的冰冷空气,强压下喉头的翻涌。他展开手中那卷以金线绣龙、以紫檀为轴的祭天文告。锦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其上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凝聚着惊蛰营的血火、李长天的意志,以及…陈墨彻夜未眠、呕心沥血的删改与修饰。那些“均田”、“免赋”、“废奴”等刺眼的字句被巧妙地替换、模糊,代之以“承天景命”、“抚育兆民”、“威加海内”等堂皇之辞。惊蛰营的草莽灵魂,被强行塞进了“天子”的金缕玉衣之中。

“维…新朝定鼎…元年…”陈墨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冰水中捞出,“…臣…李长天…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只…”

他诵念着,声音在狂风中破碎。当念到“抚育兆民”时,他的目光扫过文告上被朱砂强行涂改覆盖的原句——“**均田亩以安黎庶**”。那被掩盖的墨迹,如同潜藏在华丽锦袍下的、无法愈合的创口,刺得他双目灼痛。

“…扫除凶逆…廓清寰宇…”陈墨继续念着,声音艰涩。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磐石在京观前咆哮的血脸,是柳红袖断指处光滑的疤痕,是赵铁柱在冰鳞中化为齑粉的瞬间,是潜龙谷冲天的大火…这“廓清”二字,浸透了何等的血腥!

“…谨以…玉帛…性醴…粢盛…庶品…祗荐于…”念到此处,陈墨的声音猛地顿住!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祭坛西侧燎炉旁,一个身着低阶礼官服饰、身影微微佝偻的身影,在陈墨念出“祗荐”二字的刹那,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

那半张掩在阴影中的侧脸,沟壑纵横,眼神浑浊麻木,却让陈墨的血液瞬间冻结!——鲁火?!那个早已葬身黑水峪腐土的老船匠?!不可能!

就在陈墨心神剧震、诵念停滞的瞬间!

“祗荐于天——!”

一声凄厉、决绝、带着破釜沉舟般疯狂的嘶吼,如同垂死孤狼的绝唱,猛地从祭坛西侧那个佝偻身影口中爆发!同时,他枯瘦如柴的手臂闪电般从宽大的袖袍中探出!

寒光乍现!并非弩箭,而是一柄通体漆黑、形制奇古、如同墨玉打磨而成的——**尺八短刺**!刺身无光,却仿佛能吞噬光线,带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死气,撕裂凛冽罡风,化作一道无声的、纯粹的死亡黑线,直刺祭坛中央李长天的后心!

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快得连鼎火狂舞的轨迹都被这抹极致的黑所冻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墨手中的玉圭“当啷”一声坠地!他目眦欲裂,喉咙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匍匐的百官如同泥塑木偶,僵在惊恐的姿势!

唯有罡风卷着祭坛上的血尘,呜咽着掠过。

李长天似乎毫无所觉。他依旧面向吞吐烈焰的巨鼎,衮冕珠帘在狂风中摇曳。覆盖着貂裘大氅下的手,却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按在了腰间那柄“斩岳”巨剑的剑柄之上。

就在那柄吞噬光线的墨玉短刺即将触及衮服玄黑锦缎的刹那!

李长天按在剑柄上的拇指,极其细微地、向上一挑!

“锵——!”

一声龙吟般的清越剑鸣,压过了鼎火的咆哮、压过了罡风的嘶吼!一道匹练般的寒光自他腰间炸裂!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冻结时空的——**快**!

“斩岳”并未出鞘,仅仅只是剑柄护手处那枚狰狞的睚眦吞口,如同活物般向上弹起半寸!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森白剑气,如同冰封亿万载的极地寒流,自睚眦口中喷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上那道袭来的死亡黑线!

“叮——!!!”

一声清脆到刺穿耳膜的金石交击之声爆响!火星四溅!

那道快如鬼魅的墨玉短刺,如同撞上无形铁壁,猛地凝滞在半空!刺尖距离李长天的后心,仅余三寸!

剑气与短刺蕴含的阴寒死气疯狂绞杀、湮灭!一股无形的冲击波轰然扩散!祭坛西侧那座巨大的燎炉猛地一震,炉中燃烧的松柏枝叶和象征性的玉帛瞬间化为漫天飞灰!

那佝偻的刺客身影如遭重锤,闷哼一声,枯瘦的身体向后踉跄数步,手中墨玉短刺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覆盖在他脸上的伪装被震落大半,露出一张陈墨无比熟悉、此刻却布满青黑色死气、如同**树皮般的脸——正是本该死在黑水峪的鲁火!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李长天按在剑柄上的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怨毒、震惊和…一丝了然的绝望。

李长天缓缓转过身。衮冕珠帘晃动,缝隙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两口通往九幽的寒渊,冷漠地锁定了鲁火。覆盖貂裘的手,依旧稳稳按在剑柄之上,指尖稳定得如同凝固的冰山。

“墨纹…蚀骨…也蚀心么?”李长天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黑水峪的‘根’…终究…没能…扎进…你的…骨头里?”

鲁火枯槁的脸上肌肉疯狂抽搐,青黑色的死气如同活物般在皮下涌动。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响声,死死盯着李长天,又猛地瞥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如鬼的陈墨,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和嘲弄。他不再言语,枯瘦的身体猛地一弓,竟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合身扑向李长天!手中墨玉短刺爆发出更加浓烈的死气黑芒!

“护驾!”陈墨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挣脱,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然而,晚了!

李长天按在剑柄上的手,拇指再次极其细微地一按!

“锵!”

又是一声清越剑鸣!睚眦吞口处,第二道更加凝练、更加森寒的剑气激射而出!如同冰狱中射出的裁决之矛,瞬间洞穿了扑来的黑影!

“噗嗤!”

剑气透体而过!没有鲜血喷溅!鲁火前扑的身影猛地僵在半空!他枯槁的胸口,一个碗口大小、边缘光滑如镜的透明窟窿赫然显现!窟窿周围的皮肉、骨骼、甚至衣物,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

鲁火浑浊的眼珠死死凸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冰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股带着细碎冰晶的寒气。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覆盖全身的青黑色死气迅速褪去,露出底下如同被瞬间冻毙的灰败尸体。那柄墨玉短刺“当啷”一声,掉落在尸体旁,刺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泽尽失。

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泰山之巅!只有鼎火在狂风中发出更加凄厉的咆哮!

陈墨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中捞出。他看着鲁火胸口那个被瞬间冰封的致命窟窿,看着那柄碎裂的墨玉刺,又看向祭坛中央那个衮冕垂旒、仿佛从未动过的身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方才那两道剑气…那绝非人力所能及!主公…他体内那来自寒潭的力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

李长天缓缓转回身,再次面向那口吞吐烈焰的巨鼎。仿佛方才的刺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覆盖貂裘的手,从剑柄上移开,极其缓慢地、再次抚向紫檀木案上那方玄黑玉玺。

指尖触及那冰冷鳞纹的瞬间!

“咳…呃…嗬…”

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毫无征兆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他挺拔如枪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弓!覆盖在貂裘大氅下的脊背剧烈起伏!衮冕珠帘疯狂晃动撞击!

“噗——!”

一大口粘稠、暗红、其中赫然夹杂着数片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鳞**的污血,被他猛地咳出,狠狠喷溅在身前那口象征社稷的青铜巨鼎滚烫的鼎腹之上!

“嗤——!!!”

滚烫的青铜鼎腹与冰冷的污血接触,爆发出刺耳的灼烧声响!浓烈的焦臭和血腥瞬间弥漫!那几片带着幽蓝光泽的冰鳞,在鼎腹的高温下非但没有融化,反而瞬间亮起更加刺目的蓝芒,如同活物般微微颤动,迅速渗入饕餮纹路深处,如同在神圣的祭器上烙下了不祥的印记!

粘稠的暗红血污顺着狰狞的饕餮纹路缓缓流淌、滴落,在冰冷的泰山石基上,晕开一朵朵妖异而冰冷的——**血鳞之花**。

“陛下!”陈墨魂飞魄散,扑倒在地。

百官骇然,死寂的匍匐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李长天强行压下剧烈的呛咳,覆盖貂裘的手死死抓住紫檀木案的边缘,指骨因用力而发白。他缓缓直起身,衮冕珠帘缝隙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鼎腹上那片被血污和冰鳞玷污的饕餮纹路。那目光深处,翻涌着的不再是帝王的威仪,而是属于李长天自身都无法控制的、冰冷的惊悸与暴怒!

他猛地抬手,用貂裘大氅的袖口狠狠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和冰渣。动作粗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意志。

然后,他覆盖着薄茧、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枯槁手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不容抗拒地——**抓起了案上那尊玄黑孽龙盘绕的传国玉玺**!

冰冷的玉玺入手沉重,孽龙的鳞片纹路硌着掌心。那鸽血石镶嵌的龙睛,在鼎火的映照下,流淌出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血光。

李长天无视了鼎腹的血污,无视了脚下的尸骸,无视了百官的惊恐。他高举玉玺,衮冕珠帘在狂风中激荡!嘶哑低沉、却如同金铁摩擦般响彻泰山之巅的声音,带着冻结万物的威压轰然炸开:

“朕——承天命——!”

“即皇帝位——!”

“国号——大胤——!”

“年号——”

他的声音顿了顿,深陷的眼窝透过低垂的玉旒,扫过脚下匍匐的江山,扫过鼎腹上那片刺目的血污与幽蓝冰鳞,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吞噬一切光明的寒潭:

“**照夜**——!!!”

玉玺高举,孽龙盘踞。血染的祭坛之上,泰山之巅的罡风卷着“照夜”二字,如同冰冷的诏令,狠狠砸向匍匐的九州大地。一颗孤星,在血与鳞的淬炼中,于这至高的神坛之上,悍然撕开了属于自己的、注定被黑暗与寒冰笼罩的——**帝星纪元**。

---

### 三、孤星垂旒,寒鳞铸鼎

玉玺的冰冷与孽龙鳞片的粘腻感,透过掌心渗入骨髓。李长天(新帝胤高祖)高举着这象征至高权柄的玄黑重器,衮冕珠帘在罡风中狂乱摇曳,撞击声细碎而冰冷,如同无数冤魂在九幽之下的叩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骤然爆发,从祭坛下匍匐的百官口中喷涌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栗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压过了鼎火的咆哮与罡风的嘶吼。声浪撞在泰山冰冷的岩壁上,激起层层回响,如同万鬼同哭。

陈墨匍匐在冰冷的石面上,额头死死抵着沾染血污的尘埃。玉圭早已不知滚落何处。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那非人剑气的森寒、那喷溅在神鼎上的污血冰鳞、以及此刻这响彻云霄的山呼…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之上。他紧闭着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咯咯作响。主公…不…陛下…那咳出的带鳞污血…那绝非旧伤!那是潜龙谷寒潭的诅咒!是权力的冠冕正在将他异化为非人之物!

李长天(胤高祖)高举玉玺的手臂稳如磐石。衮冕珠帘缝隙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冷漠地俯视着脚下匍匐如蚁的臣工,俯视着那口被污血冰鳞玷污的社稷巨鼎。鼎腹饕餮纹路上,暗红的血污正缓慢地向下流淌,几片幽蓝的冰鳞嵌在纹路深处,在鼎火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如同镶嵌在神圣图腾上的、来自深渊的眼睛。

他缓缓放下手臂。玄黑玉玺沉重的棱角硌着掌心,孽龙盘踞的玺纽传递着一种冰冷而粘腻的触感,仿佛这玉玺本身就是一个贪婪吮吸着帝王精血的活物。他不再看那口鼎,不再看脚下的臣子。覆盖着貂裘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伸向紫檀木案上那顶沉重的玄金平天冠。

指尖触及冰冷玄金的刹那!

“嗡——!”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粘腻冰冷的异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覆盖着鳞片的冰蛇,顺着指尖瞬间窜入手臂!比触摸玉玺时更甚!深陷的眼窝中,那口寒潭剧烈翻腾,一股源自脏腑深处的剧痛和冰寒毫无征兆地窜起!

“咳…呃嗬…”一声压抑不住的呛咳再次从喉咙深处挤出!他强行压下,覆盖貂裘的手猛地发力,一把将那顶镶嵌九枚东珠的十二旒平天冠——**抓了起来**!

沉重!无与伦比的沉重!仿佛抓起的不是冠冕,而是整座泰山!玄金的冰冷瞬间刺透貂裘,如同亿万根冰针扎入颅骨!九枚东珠的幽光在眼前晃动,透过低垂的玉旒缝隙,如同九条通往无尽寒渊的通道!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亘古帝王怨念与权力腐臭的沉重意志,如同冰冷的铅水,顺着冠冕狠狠灌入他的脑海!

李长天(胤高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衮冕珠帘撞击声骤然加剧!深潭般的眼眸深处,那点属于“李长天”的惊悸被瞬间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属于帝王的绝对意志与毁灭性的暴怒!

他双手托起冠冕,无视那灌顶的冰冷意志和颅骨欲裂的剧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将这象征天命的沉重之物——**扣在了自己的头颅之上**!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眼前瞬间一片漆黑!无数破碎扭曲的画面如同狂潮般涌入脑海:白骨垒砌的京观…柳红袖心口焦黑的创口…磐石被蓝黑侵蚀的右臂…赵铁柱化为冰尘的瞬间…黑水峪墨蛭钻爬的腐土…鲁火胸口冰封的窟窿…还有祭坛下无数张匍匐的、写满恐惧与谄媚的脸…这些画面疯狂旋转、撕裂、最终被九枚东珠幽光吞噬,化为一片永恒的、冰冷的黑暗!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闷哼,被死死压在喉咙里。

当视线重新聚焦时,眼前的世界已彻底改变。透过低垂晃动的十二道玉旒,匍匐的百官身影扭曲、拉长,如同地狱中蠕动的蛆虫。鼎火的烈焰变成了冰冷的幽蓝。泰山巍峨的轮廓在玉旒的晃动下模糊不清,唯有那口巨鼎清晰无比,鼎腹上那片暗红血污和幽蓝冰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他缓缓抬起头。平天冠的沉重感已不再是负担,反而化为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契合”。仿佛这顶冠冕,本就是从他颅骨中生长出的、覆盖着鳞片的甲壳。玄黑衮服下的身躯挺得更加笔直,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一股足以冻结时空的、混合着血腥、寒冰与无上威压的帝王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潮,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泰山之巅!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声再次攀上巅峰,带着更加狂热的恐惧与臣服。

李长天(胤高祖)覆盖着貂裘的手,缓缓抬起。指尖依旧残留着方才咳血后的冰冷粘腻。他指向那口巨鼎,指向鼎腹那片刺目的污迹,嘶哑低沉、却如同天宪纶音的声音响彻云霄:

“此鼎…污矣…”

“熔了…”

“以逆贼之骨为柴…”

“重铸…”

“新鼎——!!!”

命令下达,如同冰河开裂!象征着旧日江山社稷的神圣之鼎,连同其上沾染的帝王污血与寒潭冰鳞,连同昨夜血洗残留的骨灰,连同鲁火那具冰冷的尸骸,被无数沉默的甲士粗暴地推入早已准备好的、更加巨大的熔炉之中!

烈焰冲天而起!比祭天鼎火更加炽烈,更加狂暴!吞噬着青铜,吞噬着骨殖,吞噬着一切旧日的痕迹!浓烈的黑烟翻滚着直冲铅灰色的天穹,在泰山之巅投下巨大的、如同魔爪般的阴影。

李长天(胤高祖)立于祭坛之巅,玄金平天冠的玉旒在热浪狂风中低垂晃动,遮蔽了世间万物,只余下眼前那片焚尽一切、熔炼新器的毁灭之火。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貂裘、曾咳出带鳞污血的手,极其稳定地、轻轻拂过胸前衮服上盘绕的金龙纹绣。指尖下,冰冷的丝线触感之下,一片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奇异“鳞片”状凸起,正悄然覆盖在他心口的位置,与衮服的金龙鳞纹…**完美契合**。

新鼎铸成之日,便是大胤照夜元年。孤星悬于九霄,寒鳞深藏衮袍。这由血火与寒冰浇铸的帝座之下,通往龙椅的白骨之路,才刚刚开始铺就。

从农民起义到权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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