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
余幼嘉握住钱袋子的手顿住,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众人:
“是什么意思?”
这模样明明带笑,却眼底的寒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三娘还要再答,黄氏却再难熬下去,几步上前,道:
“三娘,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是我来说——
吕氏那毒妇,往五郎的药中下毒还不够,这回竟是将毒下在了大锅饭中!”
“若不是这回不知道下的是什么东西,味道实在太大,只怕昨晚咱们就无声无息的死了!”
“我,我责骂了她,她便趁着昨夜月黑风高,跑了!!!”
余幼嘉有些沉默,将商票收起,将那一袋五十两的银钱递给一旁的二娘保管,方才认真问道:
“你们既不知道锅中是何东西,又怎肯定是毒?纵使是毒,吕氏又缘何下毒?”
黄氏经历昨晚,正是气盛的时候,当即去厨房,一手端着一碗米粥,一手拎着一只吱吱乱叫的田鼠走了出来。
米粥是昨夜的粥,至于田鼠,余幼嘉也眼熟,便是从前三娘拦着不让吃的牙祭肉。
黄氏这一月做惯了活计,也没扭捏,当着众人的面,就抓着田鼠,将那一碗米粥灌了约摸半碗下去,而后将田鼠丢在了地上。
田鼠平日里不怎么吃好东西,被灌了半碗粥,竟有几分隐约的开心,捧着前掌在嘴边砸吧,似在品味不甚漏出的米粥。
但,也只有数十息的功夫,田鼠就开始抽搐,口中倒沫,吱哇乱叫,十分暴躁的原地挣扎起来......
又过数十息,虽然没有歇气,竟也是差不多了
余幼嘉沉默着进了厨房,打开锅灶,又盛了一碗米粥出来——
米粥是糙米,粟米与白米混合所熬。
按道理来说,粟米发黄,粥底有些黄也是常理,但余幼嘉看得仔细,锅中粥的汤底,竟是一股子难以忽略的黄褐色。
再加上那一股子冲天的苦味......
余幼嘉冷静道:
“是大黄。”
“我素来不给你们银钱,下毒之人没有银钱去买毒,便去寻了不少大黄,捣碎了之后加在粥中熬煮。”
“这种草药在乡野间还算是常见,少量熬煮可泻热通肠,凉血逐瘀,但量一多,便会损伤肝脏,并且心悸,发绀惊厥.......只要量多,确实能当毒药用。”
但败也就败在这个量多上,大黄原本味道就大,由于下毒之人心狠,一次还想放倒整整一家子人,量就尤其没有把门。
黄氏本就恼火了一晚上,闻言更加气恼:
“毒妇!毒妇!”
“我从前待她如姐妹一般,她竟有如此狠辣的心肠,几次三番想要害人!早知如此,当初莫说是让她给老爷做良妾,我未出阁时都不该可怜她,将她买下带在身边!”
这话余幼嘉不好接,也不想接,只得再一次问道:
“你可盘问仔细了?当真是她下毒?她又从何处知道的大黄,还能辨识出来?”
黄氏正在气头上,连余幼嘉的言语都有些听不太进去:
“除了她还能有谁!还需要盘问什么!”
“她这几日本就不对劲,干活也不尽心,家中人全都知道!”
“无非是嫉恨家书中无她,所以有胆子再次下毒!”
家书......
又是那一封让女眷们感动万分,可却令余幼嘉浑身不自在的家书。
余幼嘉有了些许恍然,但仍对自己未曾亲眼见闻的事情有所疑虑:
“......最近流民甚多,跑了便有大难,无论如何得将人寻回来,扭送官府,认罪认罚。”
可她还没说,便听黄氏怒气冲天的继续说道:
“可她跑了,跑了!”
“她是自己跑的,昨夜陈婆子起夜时还撞见了她,她推了陈婆子一把,将人推的又伤了脚!”
“咱们又不是没有找她!晚间不敢走太远,天刚刚有些许亮的时候,咱们又去四邻八乡到处问,四周但凡有个喘气的人家都被咱们问过,一点儿踪迹都没有!”
“我算是明白了,这些年,养了多大一个白眼狼——!!!”
黄氏胸膛起伏不定,四娘给母亲顺气,眼底都是泪花。
黄氏不舍闺女落泪,勉强镇定了些许,可怒火却实在难消:
“嘉娘,吕氏的事,你不必管了。”
“她终究是咱们二房的人,虽你掌家,可身契从前到底是在我手里。”
“她既决定夜逃,咱们也实打实寻过一遭,便没有道理不管不顾自己为她奔走,她若有本事,便在外头好活,若没本事,往后回来,咱们也不能要这样心肠狠毒的人!”
余幼嘉几息沉默,算是应了此事。
二娘适时见缝插针的捧起了那一袋子银钱,道:
“大伙儿看,嘉妹赚足了银钱!”
“我仔细想了想,昨日虽然是最后一日,但这个月是大月,有三十一日!”
“嘉妹是完成了赌约的,而且还多了不少!”
这消息着实算是令人精神振奋的好消息。
可有吕氏夜逃在前,连余幼嘉心里都多了几丝烦闷,更别提彻夜寻了一晚上的女眷们。
女眷们撑着笑看了一圈银钱,余幼嘉也没继续提赌约的事,只道:
“你们回去歇息吧。”
“今年的冬日分外冷,现下既有银钱,咱们便不必在此处过冬。”
“这几日我会去城内寻个铺面,往后进城,慢慢经商,攒些银钱,应当不成问题.....”
众人应声,余幼嘉便又绕回到了二娘身边,嘱咐道:
“我知你想提醒有个赌约,可现下着实不算好时候。”
“你不必惦记这件事,这几日只需将家中人的身量一一量好,以便大家添置冬衣,若有什么增添的东西也一一记下交给我采买,带买回来之后,再做账过账目......这些往后都是你该做的事。”
二娘一一记得余幼嘉的嘱咐,她本心细如发,听到最后一句,下意识多看了一眼余幼嘉。
余幼嘉面色不变:
“先前整理营收的时候我便瞧出来,你虽从前没有接触过账目俗物,可你有天资,又着实心细......”
“我往后不在家中的日子或许会多些,不可能能注意到家中所有事,例如昨夜,我从前捏紧银钱虽能令下毒者没有银钱买毒药,可陈婆子跌了脚,我若不在,就没有银钱买草药治病,还是得有个人费心看顾着家中情况.....而此人,非你莫属。”
二娘自幼才情绝佳,可哪里被如此夸过,而且还是被向来嘴里不饶人的余幼嘉夸赞。
一时间,二娘只觉得自己恍若梦中,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半晌,她才郑重应允道:
“好!”
“嘉妹,你知道的,咱们不怎么会做粗重活计,一家子人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担心帮不上你,你能将事情嘱咐给我,当真是解了我很大一桩心事......”
“往后,无论日子再艰难,咱们姐妹一定共进退!”
少女的誓言温柔却也一片赤心,余幼嘉微微勾了勾唇,到底是没有说出那句‘同进退可以,但日子已经这么艰难,便不要更艰难了罢’去伤二娘的心。
毕竟在余幼嘉心里,一直觉得冬日下去,情况应当会更艰难。
可万万没想到,只是短短两日,余幼嘉进城看新铺面的时候,便又得知了一个大消息——
【城门口的入城费,竟然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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