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门开启的那一刹那,一股浓烈至极的腐臭味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那味道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涌出来的,混合着各种**和死亡的气息。我被这股恶臭冲得连连倒退三步,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再看父亲,他却像是一头嗅到了珍馐美味的饿狼,迫不及待地朝着窑口凑近过去。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那排整齐排列在窑内的梅瓶,嘴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兴奋的喊声:“成了!这才是真正的祭红釉!”
在那尚有余温的余烬之中,瓷瓶散发着诡异的血光,仿佛被鲜血浸泡过一般。仔细看去,那釉面之下,竟浮动着细密的、犹如血管一般的纹路,仿佛每一条纹路里都流淌着鲜活的血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惊悚。
就在这时,最前排的那只梅瓶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瓶内用力一掰。随着这声响动,瓶身裂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半截灰白的手骨缓缓从裂缝中露了出来。那手骨已经干枯,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每一根指骨都清晰可见。而那食指上,赫然戴着一枚银戒指。
看到这枚银戒指的瞬间,我的心猛地一紧。这枚戒指,分明是表妹十八岁生日时我亲手送给她的礼物啊!它曾在表妹纤细的手指上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见证着我们之间美好的亲情。可如今,它却出现在这恐怖的瓷瓶之中。
“爸!这是小芸的手!”我惊恐地大叫起来,下意识地抓起火钳,想要狠狠砸向那只瓷瓶。然而,我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展开,父亲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般冲了过来,他反手一把将我按在了滚烫的窑砖上。
那窑砖热得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我的后背瞬间就被燎起了一个个水泡,剧痛如千万根针同时刺进身体一般。焦糊味和着骨灰的腥臭,一股脑地冲进我的鼻腔,让我几乎窒息。
“看清楚,这是陈家的命!”父亲恶狠狠地掰开我的眼皮,强迫我去看瓷瓶上的裂缝。就在这时,那只手骨突然抽搐着张开了,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它。我惊恐地发现,那掌心竟刻着我的生辰八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刻上去的,而字缝里,还嵌着未烧化的睫毛,仿佛是表妹在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就在我惊恐万分的时候,窑内突然响起了一阵瓷器碰撞的声音,那声音清脆而又诡异,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丧钟。紧接着,后排的瓷俑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它们原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此刻脖颈断裂处支棱着半截脊椎骨,就像是被折断的树枝。最骇人的是它们的胸腔位置,碎裂的瓷片下露出焦黑的肋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以骨养瓷,以血润釉”的契约文字,那字迹歪歪扭扭,仿佛是用鲜血写成的诅咒。
“寅时开窑,骨血成器。”父亲面无表情地说着,然后用陶刀划开我烫伤的手背。鲜血顺着陶刀的刀刃滴落下来,滴在瓷俑头顶的瞬间,整排瓷俑突然发出了婴儿般的啼哭。那哭声尖锐而凄惨,仿佛是无数个冤魂在哭泣。它们的瓷质眼眶里渗出黑血,那黑血如同小溪一般在地面汇聚,渐渐形成了表妹的名字:陈小芸。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起来,那震动声在这寂静而恐怖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我颤抖着掏出手机,发现三天前的未接来电突然全部变成了表妹的号码。我的手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犹豫了许久才颤抖着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瓷器摩擦的刺耳声,紧接着,一个微弱而又凄惨的声音传来:“哥...我在你左边第三个瓷俑里...”
“妖言惑众!”父亲怒吼一声,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狠狠地砸向瓷俑。手机屏幕在碰撞中亮起,我惊恐地看到,表妹的直播账号正在自动更新视频。画面里,她蜷缩在狭小的瓷瓶中,那瓷瓶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紧紧困住。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瓷化,原本光滑细腻的肌肤逐渐变得僵硬、苍白,如同一件冰冷的瓷器。
我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和恐惧,抄起陶锤,用尽全身力气砸碎了左边第三个瓷俑。飞溅的瓷片如锋利的刀片般划破了父亲的脸颊,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在瓷俑胸腔的骨灰堆里,我摸到了表妹的学生证。那学生证的塑封照片上,表妹正在流泪,血泪渗透塑封,在背面凝成了契约条文。
“你疯了!”父亲抹着脸上的血,愤怒地扑了过来,“这些都是要送去展览的!”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般掐住我的脖子,用力往窑口拖去。我拼命挣扎着,在挣扎间撞翻了釉料桶,掺着骨灰的液体泼洒在瓷俑上。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瓷俑,突然齐声尖叫起来,那叫声仿佛要把这寂静的工作室撕裂。
工作室的陶泥突然像沸腾的开水般鼓起了气泡,我眼睁睁地看着泥浆逐渐凝聚成人脸轮廓。起初,那轮廓还模糊不清,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官逐渐清晰起来。当我看清那五官的瞬间,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那正是我的脸!
“哥...”泥塑的嘴突然张开,发出了表妹凄惨的声音,“下一个就是你......”
父亲突然松开了手,踉跄着跪向那尊泥塑,脸上满是敬畏的神情:“老祖宗显灵了!”他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砖上,渗出了鲜血。那血滴被陶泥吸收后,泥塑的面容竟开始衰老,转眼变成了曾祖父的样貌。
“孙儿。”泥塑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和祠堂遗像里的一模一样,“把不孝子献祭,换你活过今年霜降。”
窑内的瓷瓶突然集体爆裂,飞溅的骨灰在空中凝聚成契约卷轴,那卷轴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邀请函。父亲突然暴起,像一头疯狂的野兽般掐住我,把我往燃烧的窑口推去:“能为陈家血瓷献身,是你的造化!”
在挣扎间,我的手摸到了那柄陶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扎进父亲的肩膀,他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就在这刹那间,工作室所有陶泥制品突然活了过来,泥塑的人脸齐声念咒:“骨血成器,永世为奴......”
我拼尽全力撞开窗户,翻进了后院。慌乱中,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自动播放起监控录像。画面中,父亲正把昏迷的表妹塞进瓷胚,而她手腕上的银锁,此刻正在我渗血的掌心里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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