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提心吊胆地想,待会不会因为他左脚进殿,从而被尊上劈成两半吧?
祭衡紧咬牙关,心头一阵懊悔。
他怎么就昏了头,听信了离非那厮的谗言,要亲自去老虎头上拔毛。
离非站在殿外,欣慰地看着祭衡大义凛然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许久了。
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魔也一样。
习惯了如沐春风的尊上,现在这个散发着和往日一样暴戾气息的,饶是离非这样情绪稳定,也过不下去这种苦日子了。
祭衡这货,第一天让他去肯定没门,只有深受其苦,才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眼下过去半个月已经苦够了,离非随便一煽动,这个愣头青就直直地往里冲。
对此离非表示,死道友不死贫道,在魔域永远适用。
祭衡躲在屏风外,朝里探头探脑。
“滚进来。”
他心头一跳,提心吊胆的感觉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狗头落地的安心感。
一股没来由的勇气突然涌上心头,祭衡昂首挺胸地走到祁渊跟前。
威震八方的左魔使大人,可从不孬。
摇椅吱呀吱呀地轻晃,祁渊没骨头似的躺在上面。
“尊上。”
祁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幽幽。
祭衡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山峰压得喘不过气,他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笑道:“离非说第五界又发现了个人族厨子,可要将人留下?”
祁渊眉目微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素色竹扇,嗓音慵懒而疏淡:“你想说什么?”
祭衡干笑两声,“这不是怕容小仙子什么时候回来了,魔宫里没有她喜欢的吃食不是?”
祁渊神情一顿,心尖陡然泛起涟漪,他神情不明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倒是有心。”
他眯起眼睛,想起了许久以前她对祭衡的评价,意味深长道:“还关心她何时回来。”
“真是可惜,有情人难成眷属。”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容颜再也不会回来了。
祭衡一惊,一句“为什么”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焦急有些变调。
他并没有听出祁渊的弦外之音,满脑子容颜再也不会回来的噩耗,心中疯狂哭嚎。
容小仙子补药丢下尊上啊,他不想这一生如履薄冰呜呜呜……
祁渊见他还在自己面前就敢露出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那点浮于表面的笑意都维持不住。
他嘴角一点点落下,面色冷了下来。
祭衡没发现,而是进一步说道:“尊上,你是不是和她吵架了啊?其实女儿家的心思很简单的,只要顺着她的心意来,买些她喜欢的物件,哄两句,她多半是不会跟你置气的,如若不成,那就比较严重了,到了这一步的话,就要开始掏心窝子说话了,但也无妨,还是有应对方法的……”
祁渊气笑了。
哄她?哄她做什么?哄回来看你和她卿卿我我,谈情说爱?
祁渊一把将还在侃侃而谈的祭衡拽过来,攥紧他的脖子,眼神冷鸷,浑身戾气疯涨。
“你想死吗?”
一字一顿,嗓音如同沁入寒潭,不带一丝温度。
祭衡吓坏了。
不是,他这不是在给尊上出主意吗?怎么这年头,当军师还有性命之忧啊?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呼吸都凝滞了,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不我……尊上,你、她……”
祁渊握得更紧了,他冷笑一声,低沉的声线还拖着慵懒的嗓音,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
“容颜是本尊的人,你是什么东西,敢把心思伸到她那去?”
他眸中的戾色渐沉,饶是镇灵珠都快压制不住满身暴涨的魔气。
“还敢跑到本尊面前耀武扬威,左魔使大人当真是勇气可嘉。”
祁渊笑了。
喉间溢出一阵低沉幽冷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祭衡快被他掐死了。
他脸色青紫,喉见如同破了洞的风箱,“吼……吼呼……”
终于听清了症结所在,祭衡觉得自己恐怕是第一个要被冤枉死的魔,他使劲扯着祁渊的手,却没有一点用。
尊上看起来完全疯魔了,祭衡心里直呼冤枉,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濒危之际,他猛然间想起了离非曾经说过的话。
祭衡拼尽全力,挣扎说道:“夫、夫人与您天、生、一、对……”
祁渊一顿,“什么?”
祭衡感觉力道猛然一松,他来不及多想,赶紧说道:“尊上咳咳咳,夫人与您天上地下最是相配,属下绝无二心,尊上明鉴啊!”
祭衡趴在地上,压迫带来的窒息感如噩梦般萦绕在眼前,他不顾喉间肿痛,疯狂表忠心。
祁渊半晌没说话,许久后才怔忡地问:“你叫她……什么?”
“夫人啊。”
祭衡抬头,惊疑不定地观察着祁渊的表情。
祁渊神色复杂,低头看他:“为何这般称呼她?”
祭衡更疑惑了,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他小心翼翼道:“既是尊上的伴侣,难道不该这么叫吗?”
祁渊彻底愣了。
他的伴侣?他何时与她结为伴侣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伴侣……”
他呢喃道,心头的那丝涟漪却猛然开始剧烈,湖面翻涌,隐有狂风浪潮之势。
祁渊稳住心神,压下心潮起伏,镇定道:“本尊与她……”
他抿了抿唇,强行忽略那丝不快,继续道:“并非那种关系。”
祭衡:“……”不是那种关系你给我好一顿打?
“是属下眼拙。”
“嗯。”祁渊清清嗓子,“她只是我的下属,与你们是一样的。”
祭衡:“……”这是什么新型的谈情方式吗?
祭衡彻底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艰难道:“属下之前,看尊上您与容小仙子携手相牵,拥抱成眠,整日偎伴身旁,便误以为她是未来的魔尊夫人。”
他拱手道:“现在才知,原来主仆间还可以这般相处,是属下少见多怪了,尊上恕罪。”
祁渊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随着祭衡的描述,过去的一幕幕也如走马灯一样浮现在祁渊的眼前。
他神色僵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祭衡一直在留心祁渊的表情,见他神情茫然,心头也感觉到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可能是方才在鬼门关走的那一圈使得自个胆量也大了许多,竟直接问出口。
“尊上,在您心里,真的只当她是下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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