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奉天殿,凉风一吹,背上透出一阵凉意,李祺才长出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幸好我是临安的驸马。”
老年的朱元璋真是太恐怖了。
若非有临安公主在,李祺是绝不会冒险做这件事的,外姓人在洪武朝真是太难混了。
李祺快步向宫外走去。
“不过还好,有临安和穆儿在,我只要不沾染兵权,不结交勋贵,最多只是升不了官,倒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李显穆的聪颖天资在京城普通百姓中还不曾显露,但在皇室内部圈子中早就传遍了。
朱元璋尤其喜爱这个外孙,时不时就要临安公主带他进宫含饴弄孙一番,早慧的李显穆很会讨朱元璋欢心,祖孙二人的关系相当好。
至于长辈间的恩怨,与李显穆而言,大概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最好的,毕竟他和李祺不同,他身上流着一半朱元璋的血。
离开皇宫坐上马车后,李祺掀帘又瞧了一眼威严沉重宛如巨兽蛰伏的宫城门楼。
“这便是天下之中所在,虽然危机四伏,但亦是机遇无限,能让人脱胎换骨,由虫化龙,一飞冲天。”
正如朱元璋所说,此番他为天下士子带来如此巨大的好处,声望必将大涨。
与历史上不同,洪武二十六年的京城喧嚣不是由蓝玉案点燃的,而是“分省定额”政策的流出。
先是有小道消息从礼部流传出来,驸马李祺在月前向皇帝陛下进言,以大明南、北各省境遇不同为由,提议在会试时让南北学子分开考试,按照固定比例录取,在确定录取名额后再一起排名。
皇帝陛下认为有理,又认为既然分榜,不若直接按省分配录取名额,于是召集重臣廷议,经过几次商议后,决定推行天下,在洪武二十七年的会试中实行。
李祺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场景。
冷冬时的寒彻已然不见,风中飘来温暖的春意,紫金山上绿意盎然,秦淮河畔飘着脂粉香气,他正准备带着临安公主和儿子前往城外踏青。
而后便在朱雀大道上,遭遇了汹涌激愤而来的江南学子,看他们愤怒至极的样子,想来是要动手。
“本宫在此,何容尔等放肆!”
贵气逼人的临安公主一改往日柔顺,颇有其父风范,本欲上前的众士子见到临安后,顿时不敢再上前。
临安公主却没有善罢甘休,厉声喝道:“见到本公主却不行礼,难道是瞧不起天家贵种,生有异心吗?”
李祺望着威风凛凛的临安公主,心中暗赞,真不愧是朱元璋的长女,竟有如此风范,以前是自己小瞧了她。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众士子只能捏着鼻子行礼。
本来危急的局势便被临安公主三言两语控制下来,而后又有另外一批北方士子急匆匆赶来,见到李祺没出事,才松了口气。
“李祺,你进献谗言,如何还能安坐其中,躲藏于妇孺之后,有胆便出来与我等对峙!”
李祺施施然从车中步出,示意临安公主回到车内,而后对诸江南学子厉色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官进献谗言,难道是觉得陛下与诸九卿重臣,皆没有分辨对错的能力,而任由本官所谓的谗言肆虐天下吗?”
一句话便将众人堵的说不出话来。
“纵然不是谗言,可举业之道,重在至公,能者上,弱者下,使朝廷得英才,使大明得良佐,按你所提议,强者生居江南而不能进,弱者生北境而入仕,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没错,谁人不知我江南三省学风昌盛,冠绝天下,纵然尾附之人,亦可当贫瘠之地解元!”
“为国选才,岂容如此?”
京中百姓对此也颇有微词,毕竟他们也都是直隶人,此番政策无疑是让他们的后辈儿孙举业艰难几分。
李祺闻言冷然一笑。
“公平?既然你们说公平,本驸马今日便讲一讲这公平,为北人诉一诉冤屈苦难。”
李祺慨然道:“自古以来我华夏九州便时常经受北境游牧的袭扰,秦汉之匈奴,两晋之五胡,隋唐之突厥,宋之辽金,以及我大明之蒙古。
北境守得住,天下便有安稳,北境守不住,便是生人流离之景,野兽肆虐之相,如此情景,如何读书?
不过一手持刀剑,于艰难困苦之中寻求圣道罢了。
若没有长江天险,若没有北人砥砺前行,尔等南人,何以静心读圣贤书,得以安寝呢?
将尔等置于北境之地,以为还能有今日之学识吗?
尔等所作所为,与那些生于膏粱之家,不思来之不易,反倒嗤笑孤苦贫贱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区别?
今日尔等竟然与我说什么公平,简直可笑至极!”
朱雀大道之上,来自江南三省的一众士子脸皆胀的通红,被骂成纨绔子弟,让他们简直羞愧难当。
而一众北方学子,却已经是泪眼朦胧,几乎要给李祺叩首。
“妄言南北之分,非要等到五胡马踏黄河,苻坚兵临淝水,北朝威逼长江,女真南下擒龙,赵构被金兀术搜山检海,前宋于崖山湮灭之时,尔等才能醒悟吗?
败坏国朝的从不是血海中走出的北人,而是尔等这些不识大体、汲汲于小利、不知天下荷重、当于四方俱全的士人!”
“本驸马最后还有一言,举业虽然重要,却只不过是为官的门槛,人生百年,踏上仕途才是开始,你们一向自傲,以为远胜于北人,可北人若得入仕之机,难道便真的不如你们吗?
本官以为不是,且拭目以待!
言尽于此,若还有不服之人,自可诣阙,而不是做下这等横街拦截的匪徒之事。
如妒妇骂街,文人风骨全无!”
说罢便径直回到车中,再无一言,马夫驾着车缓缓离开,无论南北方学子皆让开通路。
街道中依旧是静悄悄的,还没有从李祺的一番痛斥之中苏醒。
“景和公高义!”
李祺听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高亮的声音。
“请受学生一拜!”
临安公主掀起车帘,向后方望去。
她见到,一众北方学子,如同潮水般跪倒在地,向马车的方向一拜。
李显穆圆睁着瞳眸,惊呼道:“父亲,他们都在拜你呢。”
李祺微微颔首,摸了摸李显穆的脑袋。
【门生今已累累成硕果矣,个人声望 10,当前个人声望87,家族声望 5,当前声望5。
成就值 200,当前成就值550。】
拂面而来的风愈发和煦,叮当之声响彻脑海。
李祺灿然一笑。
今日过后,尊位已大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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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行于世,以正道而威众,以述恩而服人,以至公而绝邪,以怜悯而动情,是以天下诸儒,纵不服膺亦无言可驳,唯絮言曰:“其诚似伪,其言甚工”,为世人笑。——《儒林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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