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侯叶昇之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传的到处都是,其中明显有皇帝的影子。
李祺回到公主府后,用凉水激了下脸。
“叶昇之事,是驸马所为吗?”
李祺手一顿,“是。”
“那三妹妹能安息了。”
临安公主将丝绢上的水拧干,而后仔仔细细的为李祺擦拭着鬓角的水珠。
“父皇若是要借机诛除凉国公一党,那未来一段时日,朝堂之之上怕是血雨腥风。”
“很快就会过去的。”
寥寥几句,轻描淡写。
夫妻间安静了一瞬,临安公主柔声道:“穆儿嚷嚷着要学习举业,举业艰难,典籍浩如烟海,熬人的很。
他年纪还太小,常言道,慧极必伤,妾身实在担忧。”
李显穆如今只有一岁半,但心智已然是十岁以上,至于智商更是让他两个哥哥望尘莫及,每次见到这个三弟,李芳和李茂都要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怀疑他们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临安既是欣喜儿子的聪慧,又怕他太过聪慧,如曹冲、李贺、王勃那等少年英才一般,糟了天妒,折了寿命。
“父亲、母亲。”
李祺还不曾说话,屋外响起了李显穆的声音,而后一个小小的人从外间跑了进来。
李显穆生的钟灵毓秀,眉宇间缠绕一股灵气,望去只觉透尺清灵至极,一看便是极聪慧的孩子。
李祺将李显穆一手抱了起来,“方才你母亲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孩儿都听到了。”
“你怎么想?”
“母亲对孩儿一片慈爱之心,但孩儿生来不凡,与常人有异,又岂能刻舟求剑、因噎废食呢?
孩儿虽小却也知道家势不振,岂能白白浪费天赋而全自己的童稚之心呢?”
临安公主摸了摸李显穆圆滚滚的脑袋,长叹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就由为父亲自教导你,唯一的治国平天下之道!”
明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举人是杨廷和,十二岁就中了举,最年轻的进士则是王臣,十六岁就中了进士。
但李祺相信,从李显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这些荣誉将会全部属于他的儿子。
而他要教授给李显穆的则不仅仅是儒家学问,还有经世致用的后世智慧。
整洁书房中,李祺端坐太师椅上,李显穆肃立于前。
“从今日起,为父便不仅仅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老师,入我门下,先诵总纲,横渠先生四句,你可知晓?”
李显穆小小的脸上却显出认真来,操着稚嫩之声,朗声道:“父亲,孩儿知晓。
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
李祺正声道:“这四句乃是我门下训诫总纲,为父不要求你每做一事,都以此反省,那样世道或许不容你。
但一定要将其放在心中,如火如炬,如日在上,守得心中一片光明,此心光明,万事不堕。”
说这番话时,李祺想到了张居正,他很喜欢明朝那些事儿中的其中一段话——“你还很年轻,将来你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但无论如何,有两样东西,你绝不能丢弃,一个叫良心,一个叫理想。”
当李祺话音落下时,他看到了李显穆眼中隐隐有金光透出,他怔了一瞬,而后恍然想起,李显穆身上的五大特性中,有一条叫做“正道”,而效果——此心如铁,万事不堕。
李显穆生来永远不会迷失本心!
同样使用了地阶道具的李祺对此也不禁沉默了一瞬。
“圣贤之道,竟触手可得。”
……
【靖宁侯叶昇死,成就值 50。】
叶昇死在了李祺面前,鲜血四溅,死无全尸,而李祺则是叶昇的监斩官。
这大概算是朱元璋送给李祺的一个礼物,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仇人死在面前,更快乐的事情呢?
更别提仇人的死还能爆出成就值,堪称双倍的快乐。
李祺愉快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奉天殿前,他来此复命监斩之事,以及有件大事要上奏。
君臣二人三言两语将叶昇之死过掉后,朱元璋便笑吟吟道:“李祺,咱准备让你担任今年应天府乡试的主考官,你以为呢?”
让李祺这个北方文人领袖,来做应天府这个南方士子大本营之一的主考官,只能说朱元璋是会玩的。
但李祺却知道,做应天府的主考官只不过是幌子,朱元璋这是想要他做明年会试的主考官!
自古以来的鸿学大儒,哪里有不担任至少一届会试主考官的。
这可是增长声望的大好事!
朱元璋年岁渐长,一定会尽快安排李祺,那洪武二十七年的主考官就必然是他了。
李祺毫不犹豫应下,而后拱手正声道:“儿臣有些关于科考之事的不成熟想法,想要上秉父皇决断。”
“你且说来。”
“如今天下儒学,以应天、浙江、江西最为昌盛,所以每科举榜皆是这三地进士最多,北人稀少,这皆是因为三地从蒙元时期就学风昌盛,而北方代代离乱,儒学衰微所致。
虽然事出有因,但儿臣以为此乃取乱之道也!
若是朝堂之上的官员,大多出于江南,那出自北方以及偏远边疆的官员便难以立足。
大明疆域,远迈前宋,足达四海,是以朝堂之上的官员应当来自五湖四海,而非江南一域!”
朱元璋听罢先是闭眼而后又猛然睁开,有些事一旦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就像是前世若没有南北榜案,可能一直都不会分榜考试,但出现了,就说明问题大了。
“既然提出此事,想必已有办法,一并道出。”
“按省分人,譬如今次要选中三百考生,不及审阅,便先定下各省名额,而后按名额分配,必能均衡天下考生。”
李祺话音落罢,朱元璋眼中便迸出光来,他一听就知道此法之妙。
此法若是实行,只有浙江、直隶、江西不满意,其余诸省都是满意的。
既能够平衡朝堂上的士人,又几乎没有什么代价。
“妙极!”
朱元璋先是赞叹,而后又瞥向李祺,“你这个北方士人领袖真是尽忠职守,此策一出,江南三省外的士人,皆要奉你为儒宗,对你感恩戴德了!”
李祺几乎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跪伏在地上,“父皇谬赞,历数贤臣,必有君王信任,才得尽展。
儿臣罪孽之子,本该归宿于黄泉孽土,放荡于忘川之水,信赖天恩而活,乃至委以学士。
儿臣文辞之人,上不能统军以卫国家,下不能执政佐邦定国,唯战战兢兢以奉上,诚诚恳恳以侍君,剖心肝胆方不负父皇之惠!”
罪孽之子、正五品大学士,这是李祺侧面点出了自己的出身和些微的权力。
既不能统兵,又不能执政这是在说他根本没有造反的能力,他只是个区区文人罢了。
朱元璋疑虑尽散。
“明日将临安和穆儿送进宫来,咱有几日不曾见他们母子了。”
“是,父皇。”
望着李祺离开的背影,朱元璋缓缓沉吟,“文人没有兵权,造反三年不成,废除宰相后,更失去了统御朝臣之首,所以文人当国最是安稳,兵权要始终握在皇帝手中,就不能让勋贵有功劳,那勋贵……”
寒意微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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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远流长的科举制度在明朝焕发了极大的生机,以至于绵延至今,笔者历数了明朝科举史上的重大革新,其中有八次制度性的变革,影响深远,第一次便是由李祺提出的“分省定额”制度,自此而后,科举从全国性的竞争考试,大致转为省内竞争考试,甚至进一步促成了明朝后续的“诸司改省、改土归流”政策。——《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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