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帅，上奏朝廷的折子已经发出！”

赵庆微微颔首：“嗯，好。”

“另外，城南发现原州官兵，大概有五百人！”

赵庆猛地转身，五百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将这些散兵收拢，原州城的防御便多了几分底气。

“快！把这些人接进城里，将带头的军官带到刺史府，我要亲自见他！”

冯文龙领命时铠甲碰撞声铿锵作响，他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如鹰隼俯冲，枣红马嘶鸣着踏碎满地焦土，扬起的烟尘裹着未散的硝烟。

待赵庆来到刺史府时，天色已近中午，冯文龙已经等了半天。

樊卓肖单膝跪地，玄铁铠甲泛着冷硬的光泽，肩甲处几道深可见骨的裂痕还凝着黑血。

赵庆略微打量一番，此人不过三十七八岁模样，剑眉斜飞入鬓，长相算得上英俊。

“大帅，这位就是原州的都尉，樊卓肖。”

冯文龙侧身让出通路，佩刀与地面磕碰出清脆声响。

他注意到赵庆目光扫过樊卓肖腰间，那里别着半截断刃，刃口还嵌着漠北特有的蓝钢碎屑，显然是经历过死战。

赵庆负手而立，樊卓肖垂首的姿态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坚韧，脊背绷成笔直的弧线，却在赵庆靠近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卑职，原州折冲都尉，樊卓肖，见过明王六皇子殿下！”

赵庆轻轻嗯了一声，“起来吧樊将军，来，都坐吧。”

说着，赵庆直接走到二人身后的台阶上坐下，看起来十分随意。

“樊将军，城破之事我已了解过了，一切都是因为刺史王权被纳鲁提收买，故意打开了城门，此事与你无关。”

樊卓肖闻言猛然抬头，眼底血丝密布。

“明王英明！我原州守军几千人，卯时三刻城门突然洞开，卑职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带着到卫队拼死抵抗，但终究不敌，只……只能败逃出城。”

樊卓肖话音戛然而止，染血的拳头重重砸在大腿上。

“胜败乃兵家常事，”赵庆忽然轻笑，声音裹着一丝凉意，“樊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去朝廷的折子我已经发出去了，等以后本王给樊将军正名。”

提及\"正名\"二字时，樊卓肖的喉结剧烈滚动。

“对了樊将军，将原州守军的名册交给本王，我会请朝廷发放抚恤，绝对不会让我大周将士白白牺牲。”

樊卓肖闻言，突然挺直脊背，动作大得带起甲胄的哗啦声响，伸手探入衣襟内侧那里藏着的名册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软。

\"明王，这就是我原州守军的名册。\"双手递出时微微颤抖，名册扉页的朱砂印在烛火下泛着血光，\"没有吃空饷的，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声音突然发颤，仿佛看见名册上那些名字化作了血肉模糊的面孔，在城破的硝烟里向他伸手。

赵庆接过泛黄的簿册，指腹擦过\"樊卓肖\"三字旁歪斜的批注。

他想起密册里记载的兵器交易，又想起城外堆积如山的无名尸骸，突然将名册重重拍在案上。

\"樊将军放心，战死的士兵，我会请安顿好他们的家人，绝不会寒了百姓们的心。\"

\"文龙，让人将刺史府收拾出来，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的帅府。安顿好樊将军和他手下的兄弟们，严令麒麟卫，不允许对原州守军有任何的不善之语。\"

\"是！\"

冯文龙领命而去，脚步声在回廊里渐渐远去。

樊卓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赵庆仰起头，任由后颈硌在冰凉的汉白玉台阶上。

硝烟未散的空气里，他望着破碎的飞檐外流转的云絮，恍惚间觉得那些白云化作了江州城头纷飞的雪，又变成漠北草原翻涌的羊群。

酸痛的肩甲压在砖石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身体里所有的筋骨都在发出哀鸣。

他实在太累了，眼皮重得像坠着铅块。

湛蓝的天幕在视线里扭曲成密册上的蝇头小字，呼吸间尽是铁锈与硝烟的味道。

不知何时，意识沉入混沌，梦里尽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还有无数双染血的手从地底伸出，抓着他往下坠。

暮色染红檐角时，赵庆猛地睁眼。

冯文龙蜷在廊柱下，铠甲缝隙里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渍，握着剑柄的手指痉挛般蜷缩着。

赵庆无声起身，他轻轻探手入冯文龙袖中，取出两本册子，原州守军名册边角已经磨损起毛，百姓名册上的墨迹还透着潮湿的气息。

夕阳的余光透过残破的屋檐洒落，在\"樊卓肖\"三个字上投下阴影，赵庆的目光骤然一凝。

\"原州折冲都尉，樊卓肖……\"

赵庆低声呢喃，指腹反复摩挲着纸张。

这个名字总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与密册上\"林明\"二字在脑海中不断交织。

忽然，他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也急促起来：\"林，日，月？难道……\"

惊呼声脱口而出，沉睡中的冯文龙猛然惊醒，慌乱起身时甲胄撞出清脆声响。

“大帅！卑职该死，竟然睡……”

“去休息。”赵庆截断他的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明早把樊卓肖带来见我。再去万家杂货店增派人手，让值守的兄弟轮换休息。”

冯文龙虽满脸疑惑，仍立刻抱拳领命。

待他离去后，赵庆独坐台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死死盯着名册上\"樊卓肖\"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林明，若真是你……这场戏，可就有意思了。\"

樊取上面的两个木字，桌取中间的日字，肖取下面的月字。

这三个字组在一起，不就是林明么。

虽然现在赵庆还不确定，但怎么看樊卓肖这三个字，都和林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王权已死，岚风被杀，但是可惜啊，你林明还是藏不住，哼！”

收好名册，赵庆转头四下看了看，本来乱作一团的刺史府已经被简单的收拾过了。

“嗯，这还像点儿样子。出来吧，咱俩边吃边聊。”

随着赵庆的话，纳兰朵带着浅浅的笑容，从院墙旁边的树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