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干什么?”
纪禹琛的声音传来。
他的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一种灰蒙蒙的色泽,有那么一瞬间,徐凌觉得那眼神不像人类。
看到他清醒过来,她心中掠过一丝高兴,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同时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她将金属丝的另一端紧紧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把他和自己连在了一起。
纪禹琛看着这一切,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惊讶,但并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虽然过程有点狼狈,但我还是抓到教官了。”
她看着他,带着一丝得意。
“是我赢了。”
全身肌肉酸痛,但胜利的喜悦感却像烟花一样在脑海中炸开。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的笑容。
“以后可不许再说我什么都不行了。”
她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鼻翼两侧甚至挤出了俏皮的褶皱。
这不是她平时那种勉强的、或是刻意模仿的笑容,而是自丈夫靳宪出事后,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毫无防备的真实笑容。
她就带着这样灿烂的笑容,看着还未能完全起身的纪禹琛。
纪禹琛或许是受到坠落冲击的影响,费力地转了转脖子,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这女人真是奇怪,刚捡回一条命,你现在这副表情算什么……”
“手腕疼吗?我是不是绑得太紧了?”
徐凌打断他,关切地问。
“疼不疼是其次,谁会在教官面前这么笑。”
“什么?”
“就算要笑,也要分清楚时间和场合。你怎么能露出这种……这种只有在放松时才会有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
“执行任务时,无条件保持冷静和面无表情,这是最基本的。”
男人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仔细地审视着她,从头到脚,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仿佛要看穿她的内心。
当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因笑容而微露的舌尖和牙齿上时,徐凌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被捕食的猎物。
那执拗的目光让她紧张得口干舌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舌头的位置和动作都变得极其不自然,连刚才因笑容而张开的下颌都变得僵硬和尴尬。
只要一接触到纪禹琛的目光,她就浑身不自在,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紧绷起来。
是因为很少和人有这样直接、坦诚的眼神交流吗?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靳宪,想起了丈夫曾给予她的那种亲切和安心感。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本应是那样的感觉才对。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试图转移话题。
纪禹琛听了,慢慢地撑起身体坐直。
他似乎牵动了伤处,压抑着一声呻吟,将后脑勺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
虽然眉头紧锁,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方法只有两个,要么往上爬,要么往下爬。”
她以为最多是等待救援,没想到他竟然想自己行动?
徐凌被他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
纪禹琛看着她的反应,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
“啊——看来我们徐凌队员是想选上面那条路了。”
“什么……!”
“但现实是,这两条路都不行。没有装备,单靠双手根本爬不上这冰壁。”
“……”
“所以,我们只能坚持。”
他说着,突然伸手扯下自己羽绒服上挂着的一个水囊,然后用力将其在地上砸开。
“里面有定位器。”
随着他的动作,扭曲变形的水囊残骸中,露出了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金色小装置。
紧接着,他捡起那个追踪器,毫不犹豫地在岩石上将其彻底砸毁。
“这样一来,上面大概会注意到教官的信号出了问题。他们最后接收到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附近,会主动派人来找。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救援队到来之前,尽量坚持下去,别冻死。”
问题是,在这严寒中,他们没有任何背包和装备,只有身上这套衣服。
而且,徐凌连自己的外套都扔掉了。
意识到残酷的现实后,刚才因胜利而迸发的肾上腺素迅速消退,寒冷开始侵袭。
她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指尖也冻得发麻。
就在这时,纪禹琛伸手,一把拽下了她头上系着的针织帽。
“唔……!”
徐凌好不容易才把头从紧箍的针织帽里拔出来。
被布料蹭得有些发红的脸颊暴露在冷风中,纪禹琛近在咫尺的脸映入眼帘。
他若无其事地将他的头套拉到她鼻梁下方,遮住口鼻,继续说道。
“头部的保暖最重要。头发暴露在外,会损失大约百分之四十的体温。大脑对低温尤其敏感,几乎受不了寒冷。你就老实戴着这个。”
他指的是刚才从他头上取下的那个。
“那教官你……”
“我里面还穿着聚丙烯内衣,外面这件是Gore-tex的。”
说着,他把羽绒服自带的帽子也拉起来戴好。
徐凌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遇险的情况,但看到纪禹琛并无慌乱、冷静应对的样子,她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一种或许毫无根据的信念在她心底升起:她不会死在这里。
就这样,两人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并排坐着,任凭呼啸的寒风吹打。
徐凌忍不住开口。
“能进入特保队的人是我。”
纪禹琛看了她一眼。
“你确实很厉害。”
“那你刚才还说我什么都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这种话,你也是个人才。”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掉到这里,就是为了抓教官。”
“……”
“我赢了。”
徐凌甚至故意晃了晃和他连在一起的手腕。
纪禹琛见状,皱了皱眉,把头转向了一边,看起来似乎不想再和她争论这个话题了。
与此同时,之前因追逐而流的冷汗逐渐变干,带走了大量热量,她感觉体温正在急剧下降。
手脚早已冻得麻木,饥饿感也一阵阵袭来,胃里空得难受。
为了某个目标,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现在更是饥寒交迫。
她蜷缩起身体,将膝盖抵在胸前,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
滋啦—— 。
突然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接着她的头发被轻轻拉了一下。
“进来。先挨着活下去再说。”
只见纪禹琛敞开了他的防寒羽绒服拉链,示意她进去。
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体温都散了,可惜了。风一直灌进来。”
“那你把我的帽子还我……”
“教官我冷得要命。”
虽然对他的霸道有些不满,但正如他所说,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再争辩,认命地、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
她钻进那敞开的羽绒服空间里,紧挨着他坐下,臀部立刻感受到他坚硬的大腿肌肉。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摆弄的木偶,身体僵硬,腰挺得笔直。
他似乎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徐凌队员在奇怪的地方倒是很有礼貌。”
话音未落,她的臀部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后一拉,整个人被强行转成了和他面对面的姿势。
她感觉他毫不客气地分开了她蜷缩的小腿,双手箍住了她的腰。
她的胸膛紧紧抵着他的胸膛,腹部和下半身也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徐凌被这远比想象中更亲密的姿势惊得不知所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纪禹琛已经猛地拉上了拉链。
这个姿势,说好听点,像是母亲抱着婴儿。
说难听点,就像是面对面捆绑。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近到连“近”这个词都显得多余。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直接扑打在她的嘴唇上,痒痒的。
但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窘迫,纪禹琛只是用双臂紧紧地环抱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头里的紧密拥抱。
即使是曾经被迫经历过更屈辱的事情,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冰冷的身体会被另一个人的体温如此细致地、全方位地覆盖……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这种不自在,偷偷地将臀部向后挪动了一点点。
结果立刻被察觉,男人在外套内侧对着她挪动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啊……!”
这一下让她又羞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虽然被打了一下,但不得不承认,被他抱着确实暖和多了,按理说应该感谢他才对。
徐凌只能瞪大眼睛,气鼓鼓地抿紧了嘴唇。
“都掉到悬崖下面了,这次你还想往哪儿逃。”
纪禹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她的脖颈,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真正的危险你不怕,这种为了生存的必要接触反而不自在?”
徐凌之前在山林中感受到的那种危机感,此刻似乎又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本能地再次扭动了一下身体,却对上他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凶狠目光。
“这么不听话,怎么把你带进特保组?”
纪禹琛用牙齿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目光再次扫过她的脖子。
“马上就要进入特保组的最优秀队员,结果被人咬得脖子上一塌糊涂。这算什么?刀没磨快,对手也没打疼。最多就是在别人设定好的题目上乖乖照做,然后还傻乎乎地觉得自己做得很好?”
马上……进入特保组……?
最优秀队员……?
徐凌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那个总是打击她、贬低她、训斥她的教官,这似乎是第一次,给了她如此明确的肯定。
而且,他还说要“带”她进去,这简直是……
太令人意外了。
除了寒冷之外的另一种激动涌上心头,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暖流渐渐驱散了些许寒意。
“要知道,我手下的人不听话,可是会被抓去教训的。” 纪禹琛补充道。
“像刚才那样打屁股吗?” 徐凌脱口而出,兴奋地追问。
“……”
“那你也打过陈浩杰教官的屁股吗?”
纪禹琛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眉头皱得更紧,最终一脸无语地把头转开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和徐凌被金属丝绑在一起的手腕,眼神复杂,似乎一时之间在纠结要不要把它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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