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清楚记得纪禹琛是如何抓着她的手做了那些事的徐凌来说,他指尖的温度再次接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但他似乎并未在意,只是仔细端详着她的指甲尖。
“刚开始干我们这行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我不喜欢指甲缝里沾上血迹或者别的脏东西,所以习惯每天晚上都把指甲剪短。”
他提起以前从未说过的事,让她感觉他似乎是故意引导话题……
他用舌尖若有所思地舔了舔自己的拇指指甲。
“有时候会想,用这修得干净的指甲去挠点什么……你可以等着看。”
没等徐凌反应,他抓住她的一个肩膀,将她轻轻按回床上。
这世上还有主动要给人剪指甲的人吗?
徐凌觉得他今天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让人发笑。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纪禹琛这样,困惑之下,竟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走。
他让她在床上坐好后,并没有立刻做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指甲剪在哪?”
徐凌无声地笑了笑,用下巴朝着床头柜的方向点了点。
“你倒是挺会使唤人,在第二个抽屉里。”
男人起身去找,徐凌对着他的背影,心里茫然地想着:结了婚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熟悉彼此家里的物件摆放吧……
纪禹琛默默地回到床边,再次拉起她的手。
然后,他将那冰冷的刀刃毫不费力地卡在她的指甲边缘,用力剪下。
咔哒一声,半月形的指甲残片落在了他深色的裤子上。
他弓着宽阔的背脊,专注地、一动不动地给她剪指甲的样子……
竟然和靳宪有几分相像。
虽然明知道这种联想很危险,但徐凌发现自己在这种琐碎的、带着某种“照顾”意味的动作面前,异常脆弱。
那些关于靳宪的思念、曾经的依赖、以及失去他的失落感,如同雨后的积水一般,再次淤积在她的心底。
她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有时候和纪禹琛待在一起,她总是会被这种莫名的、矛盾的感觉裹挟,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特别是当他做出一些和丈夫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时,她甚至会感到一种**被侵犯的羞耻感。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神色的变化,纪禹琛忽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背。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交错,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更清晰了些。
但是,从他专注的神情和稳定的动作来看,又似乎看不出他喝了很多。
他低着头,徐凌只能看到他微皱的眉头和高挺的鼻梁。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徐凌,你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
她反问。
“时间好像在这里停止了。”
“…….”
屋内的陈设,很多都是成双成对的。
情侣款的杯子,两把牙刷,鞋柜角落里放着一双男士皮鞋,还有一个她始终紧锁着的、属于靳宪的房间。
徐凌明白,纪禹琛指的,是这个房子里随处可见的、属于靳宪的痕迹。
“把这房子卖了,搬到别的地方去不好吗?”
他建议道。
“…….”
“也许是因为这里太大了,太空了,安静得只能听到你自己的呼吸声。”
“不,”徐凌打断他,语气坚定,“这是我家。”
“…….”
“我就住在这里,因为这是我的家。”
纪禹琛剪完最后一片指甲,抬起眼帘看着她。
那眼神依旧冰冷,但她也固执地没有回避。
纪禹琛似乎有些头疼,他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
她感觉他低着头的样子,像一堵沉默而坚硬的墙。
“如果你看不见——”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你也很容易去爱上一个人。”
“什么……”
“我是说,你丈夫。”
“……!”
“可那样的两个人,发生的真的是爱情吗?”
阴影落在他脸上,让她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如果你在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迫切地渴求抓住某个人,那难道不更像是一种生存本能吗?”
徐凌感觉呼吸猛地一滞,像是肋骨被狠狠挤压住。
“表面上看起来或许差不多,但本质上,是不是完全不同?”
“…….”
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
而纪禹琛,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继续专注地收拾着指甲刀。
她咬紧嘴唇,忍受着胸口传来的刺痛。
两人相接触的指尖冰凉。
“徐凌,你说过你想过平凡的生活,所以才放不下过去。可是你知道你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像什么吗?”
“别……”
“像是在迷茫的人生中,迫切需要抓住一些‘平凡’的东西来自我证明,所以才紧紧抓住和丈夫在一起的生活。并且需要相信这种自我满足就是爱情,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对吧?”
“别说了……!”
徐凌激动地喊道,试图把手抽回来,但他却牢牢抓住不放。
和激动的她不同,纪禹琛始终保持着一种冰冷的平静。
她的视线再次因情绪波动而变得有些模糊。
“你从来没有想过,你对丈夫的这种感情,可能只是源于自私吗?如果国情院的人那时候接近你,很可能就是利用了你这种心理上的缝隙,刻意进行了引导。”
“…….”
“你为什么如此盲目地相信自己的感情?”
他将剪下的指甲屑一点点清理干净。
“这世界上有什么是真正值得信赖的?我从来没见过。”
“…….”
“想明白了,就赶紧查清楚靳宪的底细,该扔掉的包袱就扔掉,这样你的人生才会轻松一点。”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冰锥,刺破她努力维持的冷静。
她想反驳的话语堵在喉头,愤怒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无助的悲哀。
对她来说,这是一种难以处理的矛盾情绪。
而他,却已经像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小心翼翼地清理完了所有的指甲屑。
徐凌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刚剪过的指甲边缘有些参差不齐。
“……就算那不是爱,也没关系。”
她终于吐出了那句一直在压抑的话。
“我现在拥有的是什么感情,这还有意义吗?也许教官你说得对,我很自私,我就是自私地只想要靳宪这个人。所以,我只要把那个人重新带到我眼前就行了。”
“……”
她气得脸颊发烫,感觉像是内心最不堪的想法被**裸地暴露出来一般难堪。
即便如此,她还是默默地咽下了所有翻腾的混乱情绪。
他冷静的分析,反而让她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找我丈夫,不是因为爱;我执着于他,也不是因为想念或者需要慰藉。我没有那么良善的心思。所以,以后别再碰我。”
“…….”
“我要找到靳宪,然后按照教官你教我的方式,好好‘折磨’他。”
那个一脸冷淡的男人,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她话音落下后,才像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脸颊。
“而且我会问个清楚。他对我做的事,国情院做的事……!我会把我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所有事情,都从靳宪嘴里问出来……!”
“…….”
“所以,共犯先生,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那部分就行了。”
徐凌瞪大眼睛,努力稳住自己动摇的心神。
但那颗已经被他的话语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心,却在一点点地碎裂。
一种未知的焦虑,像一群黑色的蚂蚁,在她心头来回爬动。
她的信念,从内部开始出现了裂缝。
但不愿承认的心,让她更加用力地咬紧了牙关。
快……
在一切都变质、无法挽回之前,必须赶快……
她握紧拳头,一根还没来得及修圆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的皮肤。
疼痛似乎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安慰,但同样的急促呼吸也随之而来。
“下周,我可以和国情院第一副局长见面。”
她像是给自己打气般,重复着姜泰坤给出的信息。
“我听说,她会在那个学术活动上致辞。”
听到这话,纪禹琛皱了皱眉,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看着她。
两人视线交汇,她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锐利和模糊的感叹。
“第一副局长啊……”
他低声嘟囔着,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他将散落在裤子上的指甲碎片仔细收集起来,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眼看向她,问道:
“那个,需要我帮你抓住吗?”
——————
爆破公司从早上开始就议论纷纷,气氛紧张。
从大厅到电梯,再到各个办公室,公司上下几乎都在谈论着那位意外死亡的mongolia官员。
恰好,关于boogeyman经济发展部部长昨晚在首都酒店因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消息,已经登上了早间新闻。
于是,各种猜测和阴谋论开始甚嚣尘上。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
陈浩杰递给她一杯热茶说。
“那个活动现场,徐凌你也在,能平安无事,真是幸运啊!”
“我昨天只负责外围安保。”
徐凌回答。
“那也难说啊,”陈浩杰压低声音,“谁知道你会不会刚好和大家都在议论的那个‘凶手’擦肩而过呢!”
徐凌正好抬头,目光恰巧与推开办公室门走进来的纪禹琛相遇。
奇怪,明明凌晨就没见到他,怎么早上倒像是刚结束锻炼的样子?
跟在他身后的队员david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她想起今天的早餐,又是那份干巴巴的炒饭。
从上次她抱怨过难吃之后,他今天还是固执地做了这个。
美其名曰:战斗口粮就是这种味道,要尽快习惯。
她看着盘子里那些毫无食欲的饭粒,最后放弃了,主动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水。
呼……
徐凌叹了口气,端起陈浩杰给的热茶,希望茶水能让胃里舒服一点。
当时,陈浩杰正准备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喝茶。
纪禹琛带着一身肥皂的清爽气味,目不斜视地朝他的办公桌走去,经过徐凌身边时,手背看似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小腹。
“……!”
徐凌心里一惊,慌忙捂住肚子,但已经慢了一步。
那触碰轻柔得像是错觉,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感受到了什么。
她立刻试图驱散那瞬间渗入的热意,不自觉地用力搓了搓小腹。
而纪禹琛则面无表情,径直穿过队员们的办公桌,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是,就在他转过身去的刹那,徐凌瞥见他的侧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满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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