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面对这个男人粗暴的言行,靳宪通过电话,用沉稳的声音质问道。
徐凌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思路瞬间停滞,惊愕地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感到眼皮发沉,仿佛身体在抗拒着眼前这荒谬的现实。
与此同时,纪禹琛也毫不示弱地回应着靳宪。
“这骗子小子,嘴皮子倒是挺溜啊?”
“……”
“‘离开我很抱歉’,‘我对婚姻是真心的’……”
纪禹琛一脸嘲弄,手扶着桌子边缘。
他将重心压在一条胳膊上,本就紧绷的肩膀微微扭动。
这个穿着体面大衣、却面不改色用食用油折磨人的男人,此刻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爱过’。”
他干涩的嘴唇间逸出一丝压抑的嗤笑,微微低着头,呼吸逐渐加重。
纪禹琛此刻像是在强忍着某种极度的恶心感。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手机,仿佛要将那块液晶屏,连同里面那个男人的声音一同捏碎。
“这话说的可真轻松。”
“……徐凌,你在听吗?这人是谁?”
丈夫低沉的声音让徐凌猛地回过神,她慌忙收回一直落在纪禹琛身上的视线。
计划被彻底打乱,她的脑袋一角像被麻痹了般抽痛。
尽管如此,她清楚自己必须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
她正要走向餐桌那边,一只手却突然伸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是纪禹琛。
“对,你的徐凌就在这儿,在我旁边。所以,你想怎么样?”
纪禹琛对着手机说道。
“……!”
徐凌迎上纪禹琛的目光,那眼神冷冽而坚决,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无声地命令她不要插手。
但是……凭什么?
这个突然闯进来,把她的计划搅得一团糟的人,凭什么主导这一切?
就算主客易位,也不能是这样。
“既然有幸能跟我通话,不如多说几句?”
纪禹琛继续挑衅。
“……”
“省得在那边隔空念叨那些廉价的台词。那是你自己编的,还是别人给你写的剧本?真够恶心的。仗着自己安全,就玩这种精神操控?”
“别捣乱。我现在有重要的电话要讲……”
“把‘爱’字说得这么廉价,还谈什么重要通话!”
纪禹琛瞬间爆发的怒吼让徐凌心头一紧。
为什么?
为什么一通原本可能充满复杂情感的通话,会演变成这样激烈的争吵?
她的脑子再次一片空白。
“你倒是看看,徐凌的漂亮可一点没减。”
“……”
“真好啊,你就只能在那边干看着。”
“喂,我说你这个局外人,能不能少说两句!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了?这是我们夫妻俩的问题!”
靳宪的话音刚落,一直紧绷着的纪禹琛动作一滞。
他死死咬紧牙关,下颌线条绷得像块石头。
那不自然的沉默让徐凌再次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看着旁边空了的食用油桶,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膀。
或许是她的紧张感染了对方,电话那头靳宪声音里原本的一丝寂寥感,此刻在她听来也变成了惊慌和不悦。
这时,纪禹琛抬眼望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他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肉眼可见。
“一个抛妻弃子、夹着尾巴逃跑的男人,谈什么夫妻。”
“徐凌呢?让她接电话。不然,这位先生,你可能会被控妨碍公务。”
“这话轮不到你们这些随便闯进独居女人家里的家伙来说。”
纪禹琛反唇相讥。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在乎的人,死活与我无关……”
“怎么会没关系?他不在乎,我在乎。”
纪禹琛突然转过头,微微弯起的眼睛盯着徐凌。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评估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特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但这笑意此刻却显得格外冰冷。
“你难道看不出,今晚谁在填补你的空位吗?”
惊愕之下,徐凌用力推开他的手臂,但他只是像觉得痒似的笑了笑,身体如深扎地下的电线杆般纹丝不动。
“要是被卷入什么麻烦的政治斗争,我们可就跟着遭殃了,这位‘好丈夫’。”
“……”
搞砸了……
彻底搞砸了……
徐凌慌得几乎忘了呼吸,身体僵在原地。
与靳宪的这通电话让她心力交瘁,额头都开始发烫。
她扶着额头,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打乱了她全部计划的纪禹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是纪禹琛去找食用油的时候?
不对,是靳宪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
也不对。
或许,是从纪禹琛按下门铃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注定偏离轨道了。
徐凌强压下心头不知该向谁发泄的怒火。
而且,这份难堪和耻辱,竟然是在靳宪“面前”遭遇的。
她用冰冷的眼神,在手机和纪禹琛之间来回扫视。
反正这局已经毁了。
那么……
与其这样,不如……
不如舍弃自己这边的一点“肉”,去剜掉对方的“骨头”?
她像是在迅速盘算着什么,阴冷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纪禹琛身上。
“古话说得好,‘憎其人者,恶其声’。”
“……”
一瞬间,纪禹琛的脸色骤然僵硬。
“这位先生,你最好也掂量掂量,别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
“徐凌呢,让她接电话。”
靳宪突然引用谚语,虽然听起来有些绕,但徐凌明白,这是在警告纪禹琛之前的轻率发言。
她对这场奇妙的言语交锋只是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她感觉被纪禹琛抓住的手腕似乎更紧了。
她抬起头,看到纪禹琛下巴上青筋暴起,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到他这副表情,徐凌几乎是本能地张开了嘴唇。
“五五九三二三一二四八三……”
徐凌飞快地报出那二十一位的澳门账户号码。
撤退,也是战略的一部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暂时将混乱的思绪压下,她咽下了涌到喉头的情绪。
她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了,今天的靳宪很不对劲,很陌生。
从他反过来责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但转念一想,在消失的前一天晚上,靳宪也曾有过与平时不同的粗暴索求,那时的他也显得很反常。
那么,她又能凭什么来判断此刻的靳宪呢?
她的任务,就是从现在开始,像拾捡面包屑一样,一点点拼凑出他真实的样子。
所以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个“只要时机成熟,靳宪就会回到她身边”的甜蜜幻想,那个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在今天被彻底击碎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会根据立场和情况,巧妙利用言语进行自我保护的情报特工。
这是今天她得到的惨痛教训。
这段时间以来,她爱的究竟是靳宪的什么呢?
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和恐惧攫住了她。
她不知道,为了爱一个虚幻的泡影、一个用谎言编织的形象,付出的代价,竟是让她像这样在迷雾中无止境地徘徊。
“直到我们再见面……”
“——别死。”
徐凌说完最后一句,像是要逃离一般,迅速挂断了电话。
她的精神彻底垮了。
她闭上眼睛,仿佛仍在回味丈夫最后的声音,苦涩难言。
但,重要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她对那些一看就非善类的特工下达了逐客令。
当那些人带着伤员迅速撤离后,室内只剩下她和纪禹琛,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无形的张力。
下一秒,徐凌像是早已等待这一刻,没有任何预兆地,狠狠一巴掌甩在了纪禹琛的脸上。
“啪——!”
纪禹琛被打得偏过半张脸,眉头皱了起来,但身体却纹丝不动。
“教官……你知道你现在做了什么吗?我可不会道歉。”
徐凌整张脸都因愤怒而扭曲,像是被人抢走了最珍贵的东西。
“那是我丈夫……可你凭什么在那里搅局……”
这时,纪禹琛才像被打的地方终于感到了疼痛般,慢慢转回头,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内侧。
“……你听了他那些话,居然还在向着你那个丈夫。”
他发出一声冷笑。
“当初在爆破公司见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说等抓到那个小崽子的时候,让我搭把手?行,就算是我给员工的福利,帮你一把。但你也别再说什么了,不然我看谁傻,谁的血压就先爆掉。”
他斜睨着徐凌。
直到这时,徐凌才发现,他居然连鞋都没脱就进了别人家。
纪禹琛说着,转身就朝玄关走去,在地板上留下几个清晰的脚印。
给了她这样的羞辱,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看到他转眼就要离开,徐凌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焦急。
不能让他走。
她下意识地追上去的瞬间,已经走到半开的内门处的纪禹琛猛地转过身,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们徐凌队员感觉不是很敏锐吗?你倒是说说,那个混蛋,真的是你丈夫?”
“……!”
“就为了找那种货色,这段时间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我不知道。”
“什么?”
“我也不知道。”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纪禹琛眯起眼睛,审视地、仔细地凝视着她。
“我丈夫是谁,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话本是她为了委托许娜和郑毕馈调查才准备的说辞,但此刻说出来,心头却是一滞。
“我丈夫……是国情院的秘密要员。这是我刚才通过电话才确认的。”
偏偏是对纪禹琛说出这个最隐秘的秘密,让她感到一阵奇怪的自尊心受损。
但转念一想,他不也是个家庭失败者吗?
她迅速将那丝羞愧感抹去。
所幸,纪禹琛只是眉头动了动,并没有开口说什么,紧抿着那张线条冷硬的嘴。
“我从一开始就是被骗婚,然后他转眼就消失了。我这么多年都瞎了眼,也是拜他们所赐。我不知道原因,但无论如何,我必须把他抓回来问个清楚。”
纪禹琛依旧沉默地低头看着她。
“别人都说绝对找不到他,劝我放弃,说像我这样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普通人更不可能找到。那些前秘密特工,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根头发、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
“可是今天,我第一次,和他重新联系上了!”
徐凌急促地喘息着。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本来可以问更多的事,挖出更多的信息,结果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全被你给毁了!”
“所以——”
纪禹琛突然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扔到一旁,冷冷地打断她。
“所以,他就用那种连爱都谈不上的甜言蜜语哄你几句,你就准备乖乖听话了?”
“……!”
“徐凌,照这样下去,你那个丈夫让你舔他的脚趾,你都会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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