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其实明白同族的伙伴绝不愿意抛下自己,便明知这是宇君设下的陷阱也会前来相救,然而褚继雄虽已撤开了所有近卫,毕竟是曾经的东宇武首,于氏那几个人不会是其对手。
他并不愿意让同伴为了自己搭上性命。
祭台上插着那么多的遗剑,任一把都可以了结自己的性命。
这遗剑之中,不知是不是也有当年随行东征的同胞留下的。
他把心一横,闭上了眼睛,挺着脖子直向祭台的剑锋冲去……
静立与另一侧的司刑司祭两位大人齐齐出手,袖中弹出的绳索缠住他的腰,将他回扯,狠狠地掼在了一边,仍是不动声色。
“咳咳咳……”于明吃痛,闷哼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褚继雄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从柳树后边绕回来,正对着祭台,默默上了一炷香,旁若无人。
囚徒滚地扬起的干尘、宇君跟前升起的香雾,浮动在干燥得就要裂开来的秋色里。四个人缄口,或立或躺,头顶的天空仿佛被阴郁的沉默笼罩着。
愈加浓重的杀气漫上来。
褚继雄忽然扬声道:“都出来吧!”
声音传到祭台外围,青黄斑驳的荒林里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眨眼间,北、西两面林子一摇,挺出许多尖利的长剑,直向褚继雄刺去。
司刑司祭两人揣着袖子旁观,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褚继雄扎开脚步,抬手将迎面长剑推开,眼前闪过两个青衣影子,疾如闪电,晃如鬼神。
他在原地站定,瞅准了时机,推掌击出,两支长剑便碰在一起,当啷一声,都落了地。
两个青衣影子飞一样往后弹了出去。
又四个从林子里闪身出来,连着招式雨珠一样打了过来。
褚继雄应对从容,不过几招,捏准奔闪不定的飞影,尽往外丢了出去,自己毫发无伤。
四个结结实实的人,砸到地上,铿锵有声。
先出来的两个拥到于明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褚继雄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移目过来将他们略一打量——来的都着青布衣衫,高束浓发,四男二女,男的高大粗壮,女的清丽端雅,大多年轻,眉间又自蕴一股英气,风貌与处南地的东宇城人别有不同,都与于明站到一处,同仇敌忾地拿眼睛钉着自己。
“就剩你们几个了?”
褚继雄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是,都叫你杀尽了,就剩我们了。”
褚继雄冷笑一声:“杀掉你们的是你们的愚昧与顽固,不是我。”
“你——”七人当中又有人示出随身的匕首。
“省省吧,给过你们机会了,杀我——你们没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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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依成功从金甲卫手中逃脱的当夜又折回了君府附近,直到看着褚以墨安全出来,才彻底放下了心,悄然离开。
如果褚继雄连这一夜都没有杀他,想必以后都不会了。
紫依料海捕令出来,东宇城的巡防会收得更紧,不想再在这里耽下去,当晚就决定翌日动身,前往南翎,没想到从君府退身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有人尾随。
紫依兜了几个圈子,后面的尾巴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没有露手,却也没有离去,她便也大概明白了。
城中人多眼杂,又挡碍甚多,确实不方便动手。
她化风出了城去,在杂林间掠动身影,速度之迅疾已远超平日。
暗里跟着的人也毫不示弱,无论她如何变换,都紧追不舍。
来者不善。而且不是泛泛之辈。
紫依一时想不清楚这会是什么人。
宇君虽令金甲卫押解自己,但也配合着自己的意愿,没有在自己动手脱身的时候多加为难,想必是不会再派出人手紧追不放的;褚二褚三已是宇君的瓮中之鳖,无暇多顾,况且他们身边的人之中,没有这样好身手的;海捕之令要待天亮才发出来,消息没有散到宇中,不太可能是潜藏的宇中高手……
难道……是熠族的人?或是——尚纥派出来的人!
紫依知道覃非和尚纥的暗人都一直密切关注着自己的行踪,若后面的尾巴真是他们所派,倒也不必过于惊讶。
然而若真如此——那他们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这里,可是东宇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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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三的手下秉持着能抓住二公子的把柄就不轻易放过的原则,在褚二入城的当夜,自然是不遗余力地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知道有两个不明身份的鬼影趁乱混进了东宇城,在自家公子被君府留下之后,便顺口把这件事情报给了金甲卫。
目前这两人下落不明,金甲卫怕对长君不利,天一亮就将这事报到了长君府。
君上已经揭破了褚二的所有动作与意图,收去了其手下的暗人、武侍,褚二也确实供认不讳,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依令跪到天亮,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的府邸,褚以墨再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后招待发,便动身到褚以豪府里来问。
“那两个不是我的人。”褚以豪坐在书案前研着冷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可他们跟着你进来。”褚以墨看着他。
“他们确实跟着我进来。”褚以豪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研出来的墨,停顿了好一会儿。
说实话,褚以墨其实没希冀能从褚以豪嘴里问出什么来。
谁知褚以豪冷不丁地补充道:“是来杀贺紫依的。”
褚以墨的心顿时揪紧:“他们是什么人?”
“南翎,鬼影无刃。”
褚以墨瞠目结舌,短暂的失语过后,是过于急切的逼问:
“鬼影无刃销声匿迹已久,和紫依又无仇怨,怎么会要杀她!”
褚以豪面无波澜:“素无仇怨——所以,到底是谁想杀她,你想不出来吗?”
褚以墨眼神一闪,冷意漫上眉宇,“是尚纥……”
褚以豪冷笑一声,算是肯定,手上放下了墨条,取来笔蘸墨,悠悠地道:
“尚纥这个人,隐得极深,我同他狼狈为奸如此之久,都看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的那位紫依姑娘,若此番有幸从无刃手下逃脱,还执意要去南翎送死,最好提醒她多留心。”
说着,簌簌地写起字来。
褚以墨夺门欲出,丢下一句“多谢”。
“谢我什么?我几次三番,险些要了你的命。”褚二漫不经心。
褚以墨冷冷地道:“我既坐长君之位,便自知要承得住这些。你穷尽心计,百般手段,我当然不齿,但一码归一码,紫依的性命,本与我二人之争无关,你能坦诚相告,我感激不尽。”
褚以豪手上一顿,扬声道:“或许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熠君覃非的八个左右使在贺紫依伤重之时都没能杀得了她,两个无刃鬼影,多半也不能怎么样。”
褚以墨一闪身,消失在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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