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鬼差气息磅礴如潮发,崔珍脸色沉重,气息的压制太强,他召唤不出再多的鬼来,也没有鬼敢来了。
很快又变成师徒三人和鬼王的撕打,崔珍虽以一敌三,却毫不落下风,踢飞文才甩开秋生,一心一意对付起这个道士来。
徒弟倒地吐血,半晌爬不起来,林九这个师父也没比他们好哪里去,吃力起来,剑和符纸都没了,但好在发现了鬼王似乎并没有完全恢复。
一人一鬼纠缠了很久,从院里打到树下,再从树下转到墙根,又从墙根辗转到门口,最后重新退回院子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掉,山中雾气越来越浓重,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只剩一个大大的圆盘不甚牢固钉着,因为它正一点一点升空又一点一点往西边去了。
林九已经吃不消,嘴里腥甜的血腥味愈浓郁了,崔珍拖着伤,实力不到全盛,也早早感到吃力。
但之所以不在正道上,那么这种邪物便多的是邪术去损害自己的身体从而迅速得到强大的能力。
眼看就要处于下风,秋生文才两个人也快恢复,崔珍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了。
他忽然拉开了距离,远远跳开,口中低声念着他们听不懂的咒语,随后令人大惊失色,他身上笼罩了红光,身体挺拔起来,浓郁的鬼气在他周围上下悬浮。
他一下变得无比强大,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要速战速决。
崔珍即刻蹿了出去,一个闪身便出现在林九眼前,他的整只右臂变得巨大,一只手便轻松抓住了林九的腰身,狠狠将他甩了出去。
他的身体飞速往后滑行,腰间撕扯疼痛,后背未愈的伤口渗出血液早就将衣衫浸湿。
滑出尚不到三丈的距离,一只手臂突兀地闪过,拦在了他的后腰上,将他截下,耳边呼呼急啸的风忽然就此停住,林九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身子被人稳住,腰间的手臂紧紧扣住依旧揽着,使得林九迅速贴近了一个软香的怀抱,心跳起来。
他转头去看,施照卿正好侧过脸来,月光倾泻在她脸上,冷冷的神色终于在嘴角上露了笑,朝他眨眼,笑说:“还是要你的卿卿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林九紧绷的神经终于在看到她的一刻放松下来,很是安心,说:“来的正好。”
施照卿的出现让崔珍如遭雷劈,分明亲眼看她死在眼前,但很快镇定下来,遭人耍了罢。
但无论如何镇定,思绪终究是被搅乱了,再难想出对策,任任何一个人看到一个死去的人出现在眼前,恐怕都会如此。
这下便更难对付了,她不仅没死成,就连眼睛也完好无缺了。
月亮就快贴近西边的天。
施照卿松开林九,此刻该她上场了,他们的计划本就是这样,让三个男人去拉扯消耗,让战力最高的她最末出场收割。
因此早就准备充足且信心满满的施照卿安顿好她的小心肝后,面对林九时的笑容终于在转身后垮下去。
脚尖一点,速度快到就连林九也看不清了,眼前只一花,她的身影便高高出现在了高空,好似一颗流弹朝崔珍砸去。
崔珍才将两臂举起来交叠挡在头顶,那抹流光就压到头上了,砰一声响动,尘灰以崔珍为圆心漂浮,地上的不算薄的一层水泥地在他们眼前碎裂且凹陷了。
崔珍跪在地上,两只格挡的爪子碎成粉末,变回了人手,施照卿的身影滑开在几步外,此时缓缓起身。
他垂着的头颅咔一声抬起来,不正常的红眼睛在夜里诡异闪烁,下一秒黑影从地上暴起,朝施照卿去了。
胸口仍然闷痛,文才揉着,看着院中两眼快要掉下来,有些郁闷说:“师父,我以为她不会功夫,顶多甩甩花草。”
林九盘腿坐着,两眼发热,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秋生蹲着,摸着下巴咂嘴:“我看啊,要是让她早点出来,我们就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林九说:“她的功夫对这些东西造不成实质伤害,早出来也没用,眼下时机最好,只要将崔珍的暴走耗光,一切就都结束了。”
秋生问:“不用帮忙吗?”
林九说:“帮倒忙吗?”
崔珍现在是鬼身,不是多相的人身,施照卿手中一把从树上揪下来的槐叶飞射出去,对他毫无伤害。
割破的皮肤迅速愈合,就连那脖子只剩薄薄一层皮挂着了,手一扶,又都重新合上了。
施照卿咬牙后退,林九起身上前,讲:“用我的血吧。”
说罢拉起她的手,低头要再次咬破中指,施照卿一愣,却迅速伸手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不许!怎么能总咬手指,乖乖等着我。”她微蹙眉头,眼神有些严肃了。
林九神色一怔,竟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神,被……被教训了?他被别人教训了?
一个眼神,秋生文才赶忙上来将师父拉回去休息,施照卿看回崔珍,一甩袖,槐树枝疯狂生长出来。
文才方才看去,惊得要咬掉舌头,指着那头瞪圆了眼睛,疯了一般去扯他们的袖子。
“师师师师父!看看看啊,施施,施施——天啊,我眼花了么!”
秋生也立马结巴,很感到不可思议:“这,这,什么情况!”
相比下,早就知道的林九就要稳定得多了,很淡定,甚至得意于自己是第一个发现的人,随后才淡淡的开口:“说来话长。”
树枝无限生长,枝叶又紧紧缠绕在一起,活似一条粗大的藤蔓般的鞭子,将崔珍抽得团团转,找不着北。
他想突进近身,或是去袭击变得悠哉的伤者三人,可总被那灵活的树藤从半空打掉,或者被卷回去,连他们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他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要么跑,要么死。
崔珍毫不留恋,一扭头,身影蹿了出去,往树后的山上去了。
几乎瞬间,施照卿在他抬脚的时候,身影已经转移到了庭院里的槐树下,弯腰,双手裹着绿光按在树根的土壤上。
地面好似做梦一样轻轻抖动起来,接着,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一眨眼,同样发着淡绿的光的十几根粗长且挂着泥土的东西破开土壤,好像活了一样,自动伸长追击,触手似的,来回交叉将跑到一半的黑影锁住。
见状,施照卿顿时离开树下,脚下一蹬就到那团球状的树根处,凭空一抓,手中一条黑链顺着球网的缝隙滑进去,自动将崔珍捆绑住。
见他动弹不得后,施照卿才驱使这些槐树根回归土下,浑身轻松拽住链子另一头,蛮力将他拉回院子里。
“大功告成!我说了你等着就好。”
施照卿雀跃,将崔珍扔回树下,走起路来都轻盈不少。
她从黑色的满是雾气的林子里安然无恙走出来,林九大大松了口气,她消失在黑暗中的几分钟里,寂静的声音让他手脚都快软下去了。
月亮完全从天边消失了,天空逐渐有了亮色,气温也越来越低,雾气弥漫得离院子更近了。
屋里还有一只鬼,施照卿推开门,门后就是齐若,门板将他砸痛出声,施照卿淡淡一笑,缚魂锁同样将他也捆了起来,和崔珍一齐丢到了树下。
施照卿拍着手掌,语气轻松了。
“任务完成。”
林九看她:“有受伤吗?”
施照卿乖乖摇头:“比起你来,我一点事没有。”
林九安了心,又说:“通知崔判官上来吧。”
虽然是将他逮住了,没有伤亡,可林九心中隐隐觉得依旧怪异,总觉得忘了什么,可是一看千面玲珑已经鼻青脸肿坐在树下,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况且说来也很奇怪,总觉得千面玲珑和他们这次的动手没有全力以赴,不然总将地府搅和一团糟的家伙,不至于和他斗这么久。
甚至他仍在暴走状态时,也没有挨到施照卿丝毫,那便太夸张,施照卿虽功夫很了得,但这鬼稍微狡诈一些,那些邪术是施照卿抵挡不了的。
但左右思量不出,又好在将鬼抓了,施照卿也没有受伤,只能地府的人来把他带走就好。
心中依旧突突的跳,不去想,却仍不能完全放下,太过通顺且符合预料了,这感觉通常告诉他不会有好事的。
等待不到片刻,果真听到崔珍的冷笑声。
“真以为将我抓到便没事了么?”
“什么?”
引得林九回头,不安扩散越来越大。
此时,庭院忽然显现出三个身影来,为首在前的,是板着一张死人脸十分严肃的崔费。
后两位是熟人,黑白无常,穿得很正式,头戴高帽,手持哭丧棒,跟在崔费身后走来。
林九看见崔珍的眼立马盯住了崔费,并且又诡异闪了光,嘴角几乎绷直了。
崔费昂首阔步走来,没看向树下一眼,抬手作礼,朝林九说:“终于将鬼王抓到,多日来真是辛苦九叔了。”
林九说:“都是施施的功劳。”
秋生文才受惊,相抱在一起,躲在了师父和施施身后。
崔费说:“都一样,你二人说是哪个的功劳都一样。”
闻言,谢倾棠在他看不见地方撇了撇嘴。
崔珍放松了身体,往后倚上树干,讽了一句:“哦?就要将我带走?我有说你们可以大团圆了吗?”
众人一惊,循声往后望去,一时无人开口,忽然,他无所谓地吹了两声不成调的口哨。
霎时间,林九一身汗毛登时耸立起了,他手脚凉了下去,即刻想起来被他遗忘于脑后的,千面玲珑的最后一个献祭者。
一声文才的惊呼,所有人抬头跟着看向房子三楼的阳台,栏杆边上,早就消失不见的左寻冷面站在边上。
令人惊呼出声的不是他,而是他两手里举着的,一个深蓝色的襁褓,里面刚出世的孩子的啼哭声刺痛耳膜。
他举起的手无情将孩子从三楼松下了,一双双的眼睛几乎才发现他的身影,那孩子就已经掉到了半空了。
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只一个眨眼,快到啼哭声都已经戛然而止的时候,他们还望着那个砸出鲜血的襁褓怔愣。
最后一个献祭者死亡,鲜血成了点上龙眼的粉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