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引起不好的影响,林九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将人抱起,冒着小雨,抄了条人少的小路一路疾奔。
天色愈加昏暗,冷风冷雨,不时与撑着伞的路人交错。
过路人只顾低头赶路,被他疾速掠起的水珠飞溅,停下回头不满咒骂,便忽略掉了地上暗红蔓开的不明液体。
他将人抱着,绕过客厅一脚踢开房门,地上**洒满雨水。
她沉沉躺在床上,林九趴在床边,闻不见呼吸听不见脉搏,两指去贴颈间动脉,平静的,没有波动。
他在床下就地坐下,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紧绷着,没有心跳,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
六神无主,额前的已经长长的头发发滴答滴答向下滴水,窗户没关,风吹人打颤。
想到她怕凉,林九往后抹一把湿冷的头发,站起来关了窗。
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干净的衣物,林九在床边站定,闭眼默念,人命大于天。
处理好施照卿身上的创伤,两个小时不止,林九直起酸痛的腰杆,不知疲倦再去试探她的鼻息,没有。
平静安详如同死尸一般。
对她是否能够醒过来,林九毫无把握,毫无信心,绝望闭上眼,三两下为她套上自己的衣服,被子一拉盖上。
关上房门,正要将她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忽然觉得不好,手臂转了个方向,丢进了自己的脸盆里。
沐浴过后,自己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把弄湿的地板拖干净,站在自己房门半天,不敢推门进去。
茶几上的电话铃声多次响起,是赵青岚打来的,施照卿编辑的信息没头没尾十分突然,她的家人收到了担忧是再正常不过。
本想着替别人接电话会很逾矩,但施照卿昏迷,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才最令人担心。
林九几番思量,还是点了接听。
“喂,卿卿啊!你还好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没生活费了,还是又被领导骂了,你有事一定要和妈妈说啊——”
一道男声:“可以了可以了,我和闺女说两句,卿卿,我是老卫啊,我说你妈就是太操心,你最近怎么样啊,还顺利吗……”
林九拿远了手机,默默听着电话另一端对施照卿的关心和爱护,等到对面发觉不对,小心翼翼询问的时候,林九才开口:
“伯父伯母,我是施施的….…朋友,她和同事有事出去,手机落店里没带走。”
“……朋友?你是小沈还是小罗啊?”
“不是,我是……小林。”
“哦哦好的,没事的,我们找她没啥事,你记得等她回来叫她回个话就好,真是麻烦你了小林啊。”
“……”
“哦,对了,你是她朋友,你见过她的新老板吗?”
“嗯……”
“老板凶吗,骂过我家卿卿没有啊?店里忙不忙啊,她的同事好相处吗,没有被人家欺负吧,你和她是朋友的话,平日多照顾我们家卿卿一点呗。”
电话又被人抢走,施照卿的父亲声音隐隐传进来:“你烦不烦,万一这个小林和卿卿耍的不好咋办,人家会嫌弃你啰嗦的,就不和我们卿卿讲了,快,快按挂了。”
过了很久,手机黑屏,如果施照卿醒不过来了,他要怎么和她的家人交代,林九默默放下手机,走到门口侧耳听着。
推门进去,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不似活人,胸膛没有起伏代表了她依旧没有呼吸。
不会死的,林九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手忙脚乱退出房间关上门,他孤零零站在门口,无助,可怜。
太累了,她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多睡一会儿是很好的,林九想着。
转头扎进浴室,盆里放水,倒香氛洗衣液,搬了一条小板凳坐下洗衣服。
衣服上的深色血迹难以清洗,他不知道互联网的作用广泛,不会搜索查询,来来回回搓洗了三四遍,才勉勉强强把这件衬衣洗干净。
只可惜,洗干净了估计也不能穿了,破了个大洞,穿上只会显得可怜。
不知又过了多久,林九累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如末日。
客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供桌上的神龛亮着一点暖光。
他又去看了一眼施照卿,依旧没醒。
今天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四目给他打来电话,说秋生文才在武馆,伤得很重,叫他赶去看看。
一休盘腿坐在一旁,拨着佛珠,讲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个清,四目大喊放屁,左寻才不是那种人。
家乐抢去菁菁的活儿,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给秋生喂药,插嘴说了句,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寻哥了。
四目沉默,转头问林九:“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文才沉睡,秋生喝了药眼神恳求一眼林九,他点头,秋生如释重负,重新躺下闭眼。
林九看过一休和四目,正要开口坦白,一休突然双手合十,一句“阿弥陀佛”打断,四目一哽,甩袖怒道:“不问不问!这俩小子姑且放我这里照顾着。”
林九:“多谢……”
只见他,不见那个女子,秋生文才重伤,林九虽然看不出有没有事,但是脸色也很难看。
四目脑筋一动,后知后觉:“你……施施姑娘呢?”
“在我家,我在照顾。”林九平静说。
四目嗤笑:“感情徒弟丢了不着急,撂下不管给我照顾,是为了——”
“她没呼吸了。”依旧平静。
没呼吸没脉搏,体温也在慢慢下降,微弱的生命体征已经可以判定她的死亡。
所有人愣住,刚刚合上眼皮的秋生,眼尾慢慢滑落泪来。
没人开口讲话,没人安慰,一言不发目送他转身离去,明知他和施照卿没什么亲密关系,但他沉默走远的背影依然显得落寞极了。
林九回到家,门口抱膝蹲着两个人,一个他认识,西装皮鞋,打扮的“花枝招展”,是白无常谢倾棠。一个面生,粉面白须,但满身阴气估计也是地府的人。
林九情绪低沉,埋头开门:“你来干什么?”
白无常哗站起来:“不欢迎?”
林九推门进屋,谢倾棠不拿自己当外人,立马招呼另一人赶紧跟进。
两人进屋林九无心招待,一句自便,转身坐下。
谢倾棠带来的人拘谨,在沙发一端手放膝盖好生坐着,谢倾棠趿拉拖鞋在客厅四处转悠起来。
哟哟哟,这发财树养得不错,这槐树也眼熟,谢倾棠瞥到槐树上牵挂着一根红线,顺着红线往下瞧,居然还吊着枚铜钱。
谢倾棠面色诡异,槐树是谁的树他自然瞧出来了,可这枚铜钱……铁定不是施照卿的,这个林九什么意思。
“别碰!”
他伸手要去摸,行程走到一半被沙发上的一声厉喝吓缩回去。
谢倾棠大惊小怪拍了拍自己,走回来盯着他,感到莫名其妙,讲:“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是一副死了媳妇儿的表情。”
林九冷冷剜他一眼,不讲话,视线落在他身后的房门上。
“你到底什么事?”林九问。
谢倾棠不答反问:“卿卿呢,你们最近进度怎么样。”
“……”
“怎么不说话,卿卿呢?”
“她受伤很重,右眼,右眼被剜了……”
林九别过脸,声音沉闷。
鸦雀无声。
许久,谢倾棠的声音响起来。
“其他呢?”
林九:“呼吸,停了。”
“没了?”
林九转过头,却见谢倾棠捂着肚子憋着笑,完全不同他语气中的担忧,被他发现,谢倾棠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林九站起来,一头雾水,同时有些生气。
谢倾棠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泪,轻咳两声恢复正经,走近靠近,拍上林九的肩膀。
“九叔,你有那么紧张吗?那么伤心,难过,甚至……哽咽?你很担心我家卿卿嘛,嗯?为什么总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才暴露,是因为冷漠装不下去了吗?”
林九抬眼:“你家?”
谢倾棠忍禁不俊,补充:“还吃醋。”
抓错重点了,林九皱眉懊恼,恼羞成怒问:“她到底有没有事?”
谢倾棠不回复,指向那间房,请沙发上一直安静坐着的人进屋去。
不知来历,身份不明,林九几乎瞬时拦在了房前,那人一愣,转头看向谢倾棠。
谢倾棠一看,无奈讲:“不是外人,地府鬼医圣手,陆过,医术高超,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
“路过?”
谢倾棠:“是来替卿卿治眼睛的,你放心好了,卿卿没事的,我一会儿再和你说。”
林九让步,目送这个“路过”进屋里,但不肯关门,大夫在屋里治疗,他就非要守在门口盯着。
谢倾棠:“你这样会影响他救卿卿的。”
林九回?:“既然是鬼医圣手,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多个人在场的呼吸应该不会影响他吧。”
陆过擦汗,连连点头:“不会不会,九叔愿意便开着门吧。”
等到陆过掀开被子,要去解施照卿衣服的时候,林九一把扣住门框,出声叫停了。
陆过转头,汗颜,谢倾棠无语:“怎么了?”
医者面前无男女,林九拧眉,牙缝里挤出声:“没事。”
陆过点头,解开一颗纽扣,毫不犹豫,双手上移要解第二颗,嚓一声,门框被人抓出四道抓痕,林九再次叫停。
谢倾棠眼皮狂跳,狂躁道:“九叔!”
林九紧盯着床上,腮帮子绷到发酸:“为什么不找个女大夫?”
谢倾棠忍无可忍,指着施照卿身上已经换好的,明显不合身的男性衣物吼出声来:“谁替她换的,我一眼看出来了,九叔的衣服吧,阳台上晒衣服也是九叔洗的吧。怎么,人家不要替卿卿看看肚子上的伤口吗?”
林九不管不顾走进去,把那颗解开的扣子系上,拉过被子小心翼翼掖好,对陆过说:“替她治眼睛就好,其他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没问题的。谢谢你。”
“行,行,好,好。”陆过点头。
林九不再守在门口,轻轻拉上门,垂手站了半息,随后走向阳台,捞过茶几上的烟盒,推开窗,倚上窗台。
烟丝燃烧,向上腾空的烟雾被风吹散。
“给我交个底吧,我真的很担心她。”
谢倾棠脚底好似生了根,他真情实感对她的担忧在意,如果施照卿看得到的话,估计会开心死。
谢倾棠走过去,也在窗边靠着:“你,你既然也……”
林九转身看向窗外,霓虹闪烁,笑了一下。
“谁会不喜欢呢。”
谢倾棠睁大眼:“那你为什么拒绝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心意?”
林九低头,掐了烟:“别告诉她。”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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