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二人抵达蓬莱郡。
青州十二郡,以蓬莱、琅琊最为富庶。
蓬莱郡盛产铁矿,是朝廷的经济重郡;又有蓬莱港,是海运和漕运转运之地,码头上停靠着巨大的货轮,每日吞吐可达百余艘。
蓬莱郡百姓武德充沛,是朝廷真气税收重地,素有小江南之称。
街角挂着“年度纳税龙头”牌匾的钱庄门口,刻有税纹的运镖车正卸货。
码头吞吐着雕龙画凤的货轮,甲板上堆满西域琉璃盏折射的七彩光晕。
相比之下,同样靠近东海,我们东海郡就显得寒酸许多。
天机山庄就在蓬莱郡东南,以机关术闻名江湖,名下产业多不胜数,天机当铺、天机钱庄等更是遍布九州一百零八郡。
我看过晓生江湖财富榜,天机老人名下产业达千万两——相当于三十个无敌门债务!
赵无眠指尖掠过山庄门口的一块石碑,金税纹路在她掌下泛起微光。
“天机山庄造的阵眼枢,十年前能抗住九品一击。”
她冷笑,“现在?怕连你三师兄的书卷都拦不住。”
我这才注意到,这块石头与东海尘微台竟是同源!
难怪天机山庄产业如此庞大,原来是朝廷金税大阵的合作商。
我观察着路上行人,鲜有衣衫褴褛者,跟我们东海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年师父与天机老人、人皇李太一并称三大九品大宗师,如今看看天机山庄,再看无敌门,不由唏嘘感慨。
……
小镇叫天机镇。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沿街商铺鳞次栉比,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我俩牵马而行,一阵雄浑的狮吼声传入耳中。
“少林寺还债武僧提醒您:凡是以高额回报向您索取真气、提供税纹者,一律都是骗子,做到不听、不信、不转……”
我奇怪道:“少林寺不是破产重组了吗?”
赵无眠看着狮吼功天团,解释道:“少林千年门派,朝廷不会坐视不理,通过债务重组、转让、抵扣等办法,让少林派保持最低运营,这些武僧做这些可以抵扣师门税款,也算是变相还债!”
我更是好奇,“少林方丈也会税虫噬体吗?”
赵无眠白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有小商贩拿个小罗盘状剑穗上前推销,“大侠,天机山庄最新款真气罗盘剑穗,可以监控您的真气使用情况,合理规划真气,从此不再有真气焦虑……”
这玩意儿挺新奇,我问了下价格,竟要二十两!
我身上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赵无眠掏钱,虽然这些都能报销,却总是不好意思。
我问过赵无眠,镇武司三品税吏月俸三两。
一个小玩意儿,竟要我半年俸禄!
我婆娑了下手指,尴尬地拒绝。
小商贩满脸鄙夷打量我一眼,“没钱你来什么蓬莱!”
这句话很快得到了验证。
我看到了一袋烟丝,一打听五两!
一碗素面五十文,客栈住一晚上五百文,物价是东海郡的三四倍。
赵无眠在天机客栈定了两个房间,我说一间就够了,我不嫌弃,可以挤挤。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我嫌弃!”
住下后,我去找伙计,能不能把房间退掉,我年轻人火力旺,在外面对付几天就行。
伙计告诉我,镇武司跟天机山庄有契书,事后天机山庄与镇武司统一结算。
我丹田内有八千钧真气,然而身无分文,忽然觉得,不死宗那个倒卖真气的生意,也是不错。
……
下午赵无眠在客栈处理公事,还要会见这里的镇武司官员。
我怀疑是跟姓秦的打我小报告,于是自己偷偷溜了出来。
秦权给我的一千钧真气,经过我雁过拔毛诀的关怀,已经消化掉一半。
后来一想有三成的损耗,有点不划算。
还有五百钧没有洗白的真气,不如找个黑市卖掉,换点钱出来!
可是对这里不熟,在街上溜达了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黑市。
终于有个黑衣小伙找上门来,“少侠,有过漕的货吗?”
我一听有戏,装作老手模样,“什么价?”
“十作五!”
我一听抽一半,这也太黑了,朝廷一钧真气收税十两,他们回收只给五两,“十作七!”
黑衣小伙冷笑,“光洗掉税纹就要抽三,你怕是没卖过吧!”
小伙袖口翻起时,露出一截扭曲的火炬纹。
“杨毛山倒台后,东海漕口换了三茬人……你量大的话,我给你十过五五,十漕起!这价,还是看您面生给的友情价。”
我说我卖一百钧!
“一个四品,牛皮吹得倒是挺响!”
我看过税典,四品的免税配额是二百漕,也就是两钧。
他们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等会儿我不吓死你,“成交!”
……
黑衣小伙带我穿街走巷,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昏暗小巷。
他袖口翻起时,露出一道蜈蚣状的焦痕,像是被税虫噬咬过的旧伤。
这年头,黑市掮客谁身上没几道‘官印’?
没想到繁华的天机山庄,也有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
海风夹杂着鱼腥味扑面而来,巷口悬着盏残破的蜈蚣灯。
昏黄光影下,有个卖“人皮税纹”的摊主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槽牙。
我踩过积水,黏腻的触感从靴底传来,似是血混着陈年真气渣滓。
巷口阴影中闪过半截税吏佩刀,刀柄尘微石的红光如毒蛇吐信。
我缩了缩脖子,把衣领拉高。
地上有半截焦黑的镇武司腰牌。
黑衣小伙脚步一顿,靴底踩住牌上“税”字,重重碾了几下,又吐了一口浓痰。
“少侠,过漕的规矩是——见了血,莫问来路。”
取出一块黑布,“眼蒙上!”
我心说搞得还挺复杂,不过为了钱也就忍了。
他带着来到一处小黑屋,摘下眼罩,里面乌漆嘛黑,点着油灯。
桌上有几个劣质晶石,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都盘出了包浆。
每个能装十漕,与路上不死宗客栈的差不多,不过干净许多。
晶石在油灯下泛着尸蜡般的浊光,桌角黏着半片干涸的税纹人皮。
老供奉的义眼咔嗒转动,齿轮咬合声混着巷外漕工号子,听得令人毛骨悚然。
黑衣小伙填了个单子,找到老供奉,“十过五五,一百漕!”
他取来出十个晶石和一些银子,“晶石注满,这五两半就是你的。”
我说一百钧就一百钧!
黑衣小伙不悦,“要卖就卖,不卖滚蛋!”
我想了想,算了,英雄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我也不想当英雄,一百漕就一百漕。
我上前握住晶石,上面传来细腻滑润的感觉。
蜂巢暗格中未洗白的真气翻涌如毒蛇,税纹金线在晶石表面烙下“饕餮”密纹。
我强压丹田震颤——秦老狗的真气果然带刺!
但黑市佬只认纯度,谁管它印着谁的狗屁税章?
不到十息时间,将十个晶石全部灌满,白色晶石变成了金黄色。
小伙惊愕,“这么快?纯度这么高?”
“十漕真气,还能多慢?”
小伙不信邪,又取来一块下品晶石,可以装一钧真气。
我一个呼吸间给他装满了。
十一两到手!
我手心婆娑着银子,好久没有摸过这么多钱了。
老供奉端详着下品晶石,金色真气在里面流光四溢,口中赞道:“好久没遇到这么纯的真气了!”
他取出一张黄纸,与镇武司的税纸有些类似,但是颜色偏暗,覆在晶石上。
黄纸触到晶石的刹那,老供奉义眼突然爆出火星。
黄纸上的税纹竟如活物般蠕动。
“听风税纹!饕餮!是镇武司的标记!”
他嘶声低吼,手中晶石砰然坠地。
此四字一出,小作坊后面呼啦跑出来十几蒙面的人,拔腿往外跑。
门外暗巷骤起骚动,税吏的算珠声由远及近。
黑衣小伙吓得呆立不动,“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嗖嗖!
数十支税纹金箭射来,将那些人堵在了门口!
我一把抓起银子,翻窗而出,逃离开来,混入人群之中。
十几个镇武司税吏已将此地包围,将那十几个人一股脑抓了回去。
抬头看了眼,那小作坊竟是一家香油店!
好险!
这是我赚的第一笔钱!花了五两买了一袋烟丝给师父,又给三个师兄买了些礼物。
等回到客栈时,赵无眠早已等候多时。
身前放着几块晶石,正是在小黑屋的那些。
“你差点害我被剁成肉馅!”我攥紧银子,掌心冷汗浸透银锭。
“秦掌司的真气都敢卖!”赵无眠剑鞘抵住我喉咙:“下次再自作主张,我会亲手给你刻墓志铭——‘贪财蠢货,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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