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烧灼铁锈的腥甜,仿佛千万把算盘在耳膜上拨动。
师父嘬着烟枪,火星坠入夜色,化作几颗孤星。
“几条虫子,何足挂齿!老子当年薅的,可是天道的羊毛。”
他指了指北斗七星,“哪天它们挪了位,便是老子掀桌之时。”
师父深吸一口烟枪,猛然吐出,烟雾悬浮于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手腕翻转,烟锅中的火星向四面八方溅开,漂浮在烟雾之中。
忽明忽暗,就如满天星辰!
两个瞳孔一左一右呈现出金色的日月轮盘。
握住烟枪的手指,不断颤抖,断指处有金丝渗出。
大师兄手中的刻刀微微颤抖,雕刻那副没有完成的麻将牌。
下手稳准狠,碎屑纷飞,落在地上,排成了一个“口”字。
二师兄脖颈暴起的青筋突然炸裂,墨绿色毒血喷溅在牢墙上,腐蚀出"天地不仁"四个焦字。
他握住毒锅边缘凸起,狠狠扎入大腿强迫清醒,嘶声笑道:
"狗屁天道!老子这锅鹤顶红腌了三年,今日请你尝尝——"
手中的毒锅,不断渗出黑色烟雾,透过毒纹,进入他经脉之中,他正在以毒攻税!
三师兄倒翻书,声音平静而低哑。
“古人云:死生亦大关,岂不痛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我心中恐惧,愣在原地,想要做什么,却偏偏又做不成!
看到师父和师兄们如此,我心中也如有税虫在撕咬。
丹田内的税虫,忽然有所动静,撕开虫茧,露出獠牙,对准我经脉正要撕咬!
盘旋在周围的两条小蛇,忽然暴起!
两条蛇信吐出,硬生生将税虫吓了回去。
我站在牢舍内,大气不敢出一声。
……
与甲字一号出奇的安静相比,外面可谓是人间炼狱!
嘶吼声,哀嚎声,以头抢地声,指甲画穿墙壁声,不绝于耳!
对面牢舍的狱友,痛得在地上打滚,全身被金税大阵的真气金丝缠绕,勒出密密麻麻的血痕!
他仿佛被无形的东西勒住喉咙,双手撕扯颈部,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折磨,一头撞在墙上,脑浆崩裂!
隔壁传来老吕粗浊的喘息声:“我操,这个妞儿带劲,这个姿势不错!撅起来更爽!”
赵冲和李莽隔空对骂。
“痛死老子了,姓赵的,有种再来打一架!”
“操你娘,老子怕你不成!”
轰隆隆!
隔壁牢房门炸开,两人斗在了一起甬道尽头。
不多时,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
赵冲的咒骂戛然而止,李莽的半截手臂飞出牢栏。
……
“哼!”
师父闷哼一声,他艰难地站起身。
断指的右手剧烈地颤抖,手中烟枪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弧线!
悬于空中的点点火星,瞬间涌了出去。
天空中星辰闪烁,一时间竟分不出哪些是星辰,哪些是烟火!
尘微台上,传来阵阵轰鸣声!
墙壁之上,无敌门的欠税额,不断闪烁!
从三十多万两,跳成了零,旋即又跳成了原来欠额!
烟枪划过的火星在空中结成北斗阵型,尘微台轰鸣声竟与天枢星闪烁频率同步。
师父借用星辰之力,干扰了天道金税大阵的运作!
我瞬间想起什么,手中羊毛剑挥出,运起功法,一剑向空中真气劈了过去。
十漕之力!
无敌门的税额减少了一两!
我想起今日接入大阵之时,师父说的那句话,薅就要薅大的!
我一剑一剑劈出!
每劈出一剑,无敌门的欠税就减少一两!
我仿佛打开了新的世界,那就薅到天荒地老!
我不断的出剑,一个时辰后,已经出了将近三千剑,把无敌门三十一万三千两的零头已经抹除!
胳膊沉重,我却陷入了癫狂之中。
想到每多劈出一剑,师父师兄们的债就少一两,于是咬紧牙关硬撑着。
一剑,一剑,又一剑。
我几乎已经麻木了,脑中没有了意识,只有机械的不断劈剑,薅死丫的!
第五千剑劈出时,握剑的虎口已是鲜血淋漓。
每一次挥动都带出一道金光流动,蜂巢丹田不断的开合,偷取着金税大阵的真气!
剑锋劈开的金丝里突然涌出陌生记忆
——竟是贾捕头新婚夜颤抖的手指解开新娘衣扣的画面!
恍惚间,父亲在幻象中按住我手腕:"尘微不可强取!"
可二师兄咳出的黑血正在脚边凝结成冰。
我发狠咬破舌尖,任鲜血浸透剑柄:"一!两!都!不!留!"
……
“小白,小白!”
耳边传来二师兄的声音,我回过神来,胳膊依然在出剑。
“一切结束了!”
我这才发现外面天已大亮!
看到无敌门欠税金额,剩下二十九万五千两。
我才意识到,这一夜,我劈出了八千多剑!
我兴奋地指着墙壁,“师父,你看,少了八千两!”
二师兄摸着我脑袋,“傻子,那是师父的斗转星移功法,消掉了八千两!”
玉佩忽热,我忽然明悟——
昨夜,师父是以人身作阵眼,将无敌门债务转化为星轨偏差。
天道大阵每修正一毫偏移,便不得不抹平对应数额的"错误",这是比薅羊毛更凶险的"偷天换日"!
我浑身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想要擦泪时才发现双臂僵如枯木,蜂巢纹路已从掌心蔓延到锁骨。
丹田内的两条小蛇突然游至肩头,蛇尾扫过处,碎裂的经脉被金色税纹强行缝合。
原来一夜的努力,都是白费?
“不是薅羊毛剑法?”
“咳咳!”
师父咳嗽着,一缕白发从鬓角脱落,尚未触地便燃成金色灰烬。
“多亏你的剑法,让我多消了三千两!”
我咧嘴笑了起来。
旋即又是一番苦涩,我大概猜到,师父只是安慰我罢了。
我郑重对师父和三个师兄道:“师父,我一定能把无敌门的债还掉!”
师父抽了口烟,笑着说,“那我可要享福喽!”
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
我来到甬道中,看到贾捕头正指挥人清理尸体,还有地上的血迹。
“又有五个没撑过去!”
捕快们开始分发食物。
贾捕头道:“答应你们的鸡腿,一人一个!”
我看到互殴欠税侠赵冲和李莽的尸体。
两人至死还抱在了一起,互相咬着对方,掰都掰不开。
贾捕头拦住了正准备动刀子的捕快,取来了两根鸡腿,放在两人身上。
“一起葬了吧!”
老吕露出大黄牙,“他们不吃留给我,浪费了多可惜!”
我诧异地发现,吕龟年欠了二万两,竟没什么事,“老吕,你怎么没事?”
老吕嘿嘿一笑,指着墙壁。
上面画着十几幅春宫图,画面不堪入目。
画中交缠的男女扭曲成衔尾双蛇,上面还有税虫被烧烬的尸骸。
难怪昨晚上他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
“古有关云长刮骨疗伤,今有吕龟年观春宫抗税虫!欲火焚天,专克你这吸髓的算盘!”
贾捕头冷笑,“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
老吕得意扬扬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不要低估小人物的智慧!”
牢舍门上的数字,又变成了“叁拾”。
“永历七年的罪算是受完了,明年的罪,明年再……”
老吕忽然闭嘴,抱头蜷缩在了墙角。
三师兄收起了书,眉头皱了起来。
二师兄握住了手中的毒锅,一动不动。
大师兄眼神中露出了几分狠厉之色。
师父则点起了烟,右手断指,有韵律地敲打着烟杆。
空气仿佛凝滞。
撕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十道税纹金箭遵循着税额排序的死亡轨迹激射而至!
其中一支擦着老吕的头皮,钉在了墙上。
大师兄手中四张麻将牌打出,拦住了射向甲字号牢舍的四支金箭。
碎裂的牌屑在空中凝成"囚"字残影,久久未能散去。
其余中箭者哀嚎声四起,瞬间起火,顷刻间化作一堆焦尸。
贾捕头呆呆立在原地,呼吸急促,大口地吞咽着口水,目光紧紧盯着六扇门正门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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