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斌的记忆里,老何叔和父亲余文是战友,当兵的时候是余文的警卫员。
到林场以后,因为身上有太多的伤,才被安排到小火车站。
不过工资却是按照科长给的。
用余文的话说,小火车站只有老何一个管事的,不能给科长的职务,还不能给科长的工资。
可这多少还是有些招人闲话。
但周铭当上场长以后也没改,就再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了。
从这些记忆看,似乎所有的事都不过是老战友之间的照顾。
加上小火车站的确只有何坤一个人看着,完全看不出问题。
但他就是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在哪里?
微微低头想了一下,他还是决定编套说辞。
不管是为了应付老何叔,还是为了以后应付其他人,他都应该有套说辞。
至少从老何叔现在的态度来看,如果他编的说辞有问题,老何叔应该会给他指出来。
就算不直接提,也会隐晦地有个意见。
“老何叔,我昨天做了个梦,醒了以后,忽然会了很多东西,我……”
“我信!”
何坤笑着打断道。
双眼再次微瞪,余斌都有些没法相信,自己编的说辞这么容易就能让老何叔相信。
“可是我自己都没法相信。”
余斌想试探一下。
揉揉腿,何坤将被子掀开,转身下地,穿好鞋才说。
“小斌,这个世上,有很多难以置信的东西,如果每一件事都要解释清楚,那我们需要解释的事就太多了。”
说完他拍拍余斌的肩膀,走向灶台。
看着他的背影,余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老何叔似乎话里有话。
可老何叔不说,他又没法问。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现在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或者说,解释得越多,破绽也会越多。
洗洗手,何坤和了点苞米面,打开锅盖,在锅边贴了几个饼子,然后又盖上锅盖。
看着余斌一笑,他才说。
“别想那么多了,陪我喝点。”
说完他到文件柜前,从上面拿出一瓶酒。
“叔,我不喝了,家里几个小的还等着我回去呢?”
余斌可不敢留在这里喝酒。
一方面家里几个小的确实在等他。
另一方面他也怕自己喝多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看了一眼手里的酒瓶,何坤叹了口气。
“一个人喝也没意思,那就等你有时间咱俩再喝吧。”
说完把酒瓶又放了回去。
穿戴好,余斌就想离开。
可何坤却叫住他。
“你拿枪出去,没被人看到吧?”
“没有,我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都没遇到人。”
余斌解释道。
“那就好!”
松了口气,何坤点点头。
“可……”
余斌有些犹豫。
想想刚才的对话,老何叔对他还是很好的,很大概率会帮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老何叔认识周铭的时间更长,应该也对周铭更加了解。
所以他把周正的事完整地说了一遍,甚至连余靖跟他说的话他都说了。
皱着眉听他说完,何坤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忽然走到文件柜前,把酒瓶又拿了下来。
拧开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他才把瓶盖拧好,放回文件柜上。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你就再坐会,我有些话今天必须跟你说!”
说完他就走向土炕。
放好炕桌,他又把酒瓶拿了过来。
“拿两个碗!”
把酒瓶放到炕桌上,他看向余斌。
看着老何叔,余斌叹了口气,转身去灶台取了两个饭碗过来。
碗刚一放到炕桌上,何坤就迫不及待地倒了两碗酒。
拧上瓶盖,他拿起面前的碗就要喝。
“叔,等一下!”
余斌赶紧开口。
他可不敢让老何叔这么一口接一口地喝。
说完他快步走进仓库,找了个心里美。
回来切成丝,装在碗里,撒了点糖,又倒了点醋,才放到老何叔面前。
将一起拿过来的筷子递过去。
“叔,先吃口菜,压压再喝!”
看着递到眼前的筷子,何坤笑着接过筷子。
“你小子怎么跟你妈一样?”
说完把心里美简单拌了两下,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等这一口糖醋萝卜吃完,他端起碗又抿了一口酒。
“嗯,得劲!坐!”
余斌看了一眼锅。
水蒸气不断从锅盖边冒出。
“我先压个火。”
说完走向灶台。
他不是不想知道老何叔要跟他说什么。
恰恰相反,他现在非常想知道。
因为从老何叔刚才的表现他就能看得出来,老何叔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有可能非常重要。
可越是这样,他越有些担心。
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对他的未来又有什么影响,他完全不知道。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一会不会过于失态。
将灶膛里的火翻了个个,又压了点湿柴火,关上灶门,他才回到土炕坐下。
看他坐好,何坤又抿了口酒才说。
“这件事我本来是不该跟你说的,可有些事你要是不知道,以后只会更麻烦……”
拿起碗再次轻抿一口,他给余斌讲了一件几十年前的事。
当时国家还没打跑外敌,他和余文也都在队伍上。
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周铭和周铭的哥哥周鼎。
有一天,队伍上突然接到一个命令,有一份重要情报要经过敌占区,让他们派人去接应。
余文当时在队伍上负责的就是情报工作,因此这个接应的活也就落到了他身上。
本来当时应该是何坤跟着去。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临出发前何坤突然开始拉肚子,拉得很严重,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
余文本来想一个人去,没想到周鼎却自告奋勇要保护他。
上级研究了一下,也认为这种任务一个人太危险,就同意了周鼎的请求。
本来一天就能回来的任务,但两人一走就是三天。
这三天所有人都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等余文回来的时候,大家惊讶地发现,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更严重的是,余文还受了很重的伤,将情报交给领导,整个人就陷入了昏迷。
当时刚好一点的何坤照顾了余文整整七天,才把余文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余文刚一醒,周铭就急着问周鼎的情况。
“我们被埋伏了,送情报的人怀疑我们队伍里有叛徒,周大哥为了掩护我,牺牲了。”
听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余斌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如果周鼎只是为了掩护自己父亲余文牺牲,老何叔根本就不可能现在才讲这个故事。
毕竟,他和老何叔在一起五年多,老何叔没事就会给他讲故事听。
很多都是老何叔年轻时候的经历。
有他在喜峰口的故事,也有他当上八路以后的故事,还有解放前几年的故事……
可老何叔为什么以前不讲这个故事,非要今天讲?
而且讲故事前还非要喝酒?
甚至连讲故事的时候,也不时地要抿上一口?
他也没接话,就这么看着老何叔,等着他接着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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