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我解开头发，杂乱无章的一缕缕发片散落在枕头上，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用手把头发往后收了收。

夜色宁静，窗外时不时刮过几阵风声，细微，但我能听见，尤其是在寂静无声的深夜。

我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也不知是刚来到这里所以不习惯，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无奈，我深深叹了口气，叹息声显得尤其明显，我心中不禁回想。

满穗、满穗、满穗、

『良爷，你喜欢满穗，还是穗。』

…………

沉重的呼吸声游走在房间中，久久不肯离去，我感觉心中一直有一根刺，想要对那丫头开口，却在面对她的时候，被这根刺扼住了喉咙。

…………

罢了，时间还久，以后有机会……会说的。

这样想着，我便再次翻了个身想要入眠，但脑子中却又浮现那年在湖边的时候。

而当联想到画，我的思绪又被拉回到坐马车去洛阳的时候，满穗说的是在那时候给自己画了一幅。

不过，当时我提出想要看看的时候，她却说自己早就把纸撕掉了……

这次，又代表了什么呢？

……

鸢这九年过去之后，似乎整个人对比之前更加的沉默寡言了。

……

渐渐地，我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

翌日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阳光都透过窗户洒落进了房间的地板上，外头的小鸟站在枝头上，歪着头看着站在窗边的我，似乎是在疑惑着怎么会有人到这个时候才醒来。

光照被我挡在身前，只有几缕阳光绕过自己，我推开窗户，随即映入眼中的便是正和鸢一起照看几株茶叶的小张，他们此时正在后院。

不觉间，春天到了，我嘴角没来由地翘起一些。

阳光打在自己身上很暖和，不过此刻却是不合时宜地来了一阵风，感受到一股凉意扑来，我立马关上窗户。

随即收拾了一番，拿上落在床上的发绳继续将头发绑起来，又收拾了一下床，这才准备下楼，按时间看，他们肯定都已经吃完饭了，我也不怪他们没有叫我，嗯，或者他们叫了，但是没有叫醒自己。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有大早上吃饭的习惯，这么些年一天总共就两顿，难的时候一天可能都吃不上一顿。

不过，刚才绑头发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这头发有些长了，要是不扎起来都已经披着肩膀了，看着就跟个流浪汉一样。

等回头什么时候拿刀割短些吧。

…………

下楼之后，我想找满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但是没见到她，自己心里总是不踏实。

楼里寻找一番之后，无论是屏风后的品茶区还是接待的地方，都没有见到丫头的额身影，甚至红儿翠儿也没有见到。

因此，我便去了后厨。

这里同样没有我想找的人，不过老牛倒是在这。

良

『那啥，老牛，你知道穗儿她们去哪了吗？』

老牛此刻正拿着一把刀给一条鱼刮着鱼鳞，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来，见是我，似乎是有些意外我会这么自然地叫他老牛，不过倒也没有多在意。

停下手中不停上下挥动的刀把，放在一旁，在腰上缠着的布上擦了擦手转过身来。

老牛

『不知道，我起来鸢姐就让我来杀鱼了，你要不去问问她？』

在询问无果后，我又问。

『是吗……还有一件事，张烨以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听见我问这个，老牛突然疑惑地看着我，似乎在无声地问着我为什么你会知道？

『他是逃荒过来的，以前有个媳妇，还生了个闺女。』

『十多年前饥荒，他媳妇饿死了，他就带着他闺女逃荒，路上，他闺女也死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死的，他也没跟我说过，兴许是饿死的。』

『要是没死，他闺女这时候，估计也跟翠儿一般大了。』

我闻言，陷入沉默，十多年前的那场饥荒……

内心深处的那一道已经藏匿的回忆，又慢慢浮现了上来。

……

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又不禁紧紧掐住眉间，若是单单看外表，怎么也想不到小张曾经还有个闺女，那这样一来，也就说的通他对翠儿尤为地宠溺了。

在心底为他默哀一刻。。

『鸢也知道吗？』

老牛

『鸢姐知道，红儿也是知道的，翠儿不知道，我们也没打算给她说，红儿这孩子是俺不注意让她听见了，她找俺问的，我拗不过她，就给她说了，结果还让鸢姐给训一顿，呵呵。』

说完，他还挠挠头苦笑了一声。

我应了一句，随后便出门去了后院，打算去找鸢问问那三个活宝上哪里溜达去了。

————

鸢

『哦，穗儿她们今天早上一块去街市买新的演戏材料了。』

良

『买演戏材料？』

『……』

鸢见我面露几分犹豫，不禁笑了几声又看着我说道。

『怎么，她们去买个东西你都担心？』

『这可和昨天晚上你回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难不成，良你还会随着时间变成狼？』

良

『…………』

『行了，哪边的街？』

鸢

『南边，出了茶楼左拐再一直往前。』

…………

按着鸢指的路，我很快便走到了南市；虽然昨天就已经记住了附近很多地方的路，不过不用动脑子还是最适合我的路！！

不过现在毕竟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来来往往的人群也比较多，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从何找起，不过很快，聪明的我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待在出口等。

这条路离茶楼最近，穗儿她们三个八成也会走这条路回去，自己干脆就待在这里等着，而且就算有人闹事，自己也不可能听不见。

因此，严格考虑之后，我最终决定，在南市出口的这一块大石头上盘腿坐着。

不过这样倒还是挺无聊的。

所以，我便看着路人一个个出来，试图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不过，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也把树的影子从地上，拉到了自己所坐的石头上。

虽然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但是一旦被影子罩住，还是有些冷意的，随即我便想换个地方等。

而我下来之后，我看见出口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小女娃，身边站着的，似乎是她爷爷，是个面容苍老但是看着很和善的老头。

而他们面前，摆着的是一个担子，一头是一个木匣，另一头是一个箩筐，箩筐里头摆放着的是一堆废铜烂铁或破衣。

看这样子，应是卖麦芽糖的不错了。

而这时，那名小女孩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我，她大概只有五岁，还是个黄口小儿。

不过，我原以为她看见我之后，会因为我脸上的疤痕而感到害怕，从而不敢靠近。

可现实却恰恰相反，这小女娃娃一点害怕都没有，反而在看见我在盯着担子之后，小跑着向我奔来，很快就来到了我旁边。

见状，我便起了玩心。

良

『怎么了？小娃娃。』

我倚靠在石头上，撇头看着这个小女孩，她身上衣服并不主贵，甚至说有些破损，不过这在这个年代也是正常，就是个寻常百姓家的闺女。

小女孩

『叔叔！你吃糖吗？很好吃的！』

良

『呵哈哈，好啊！不过，你不害怕我吗？』

说着，我蹲了下来，视线和女娃平齐。

『呜哇！！』

我勾起双手，装作很凶的模样，对着小女孩咋呼一下。

不过她却一点害怕的表现都没有，反而露出天真的笑容。

『嘿嘿，我不怕，因为我觉得叔叔不是坏人！』

『和我爹爹一样！』

…………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有股莫名的情绪就从现在开始蔓延起来了。

我黯淡地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看这个小女孩的眼睛。

小女孩

『话说……叔叔，你是英雄吗？』

『我看你脖子上也有疤，我爹爹只有身上有疤，我爷爷就说他是英雄！』

『叔叔你…………』

她还在说话，但是我却听不见了，整个人在听见“英雄”的时候便猛地颤了一下……

英雄？

我？

这一瞬间，我感到可笑，不是因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被人一个小女孩称作英雄而感觉可笑，或者是感觉自己不配而作的自嘲罢。

…………

或许，在某个角度上说，我确实是英雄吧……至少，我尽我所能保护了以后的皇帝九年…………

…………

果然还是有些扯嘛……

…………

小女孩

『叔叔？』

一声稚嫩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出，我反应回来，匆忙站起身，调整好自己。

良

『咳咳！呃，叔叔没事，带叔叔去买糖去好不好！』

小女孩

『嘿嘿！好！』

『爷爷，这个叔叔要糖！』

我顺着小女娃的目光，看去他的爷爷，此刻他正挂着满脸幸福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孙女。

我感觉自己嘴角似乎抽了一下，不过是笑着的。

深深呼了口气，跟着小女孩走上前。

『大爷，要三个麦芽糖。』

『好，稍等一会啊！』

我没打算给自己买，虽然自己小时候挺喜欢舔糖球的，不过自己不喜欢麦芽糖这种很粘牙的小吃。

所以干脆只给她们三个买了。

大爷的手法很娴熟，拿签子挑起来之后手起刀落，切下多余的糖块之后一转，立马一个麦芽糖就挑出来了。

我将三文钱递给小女孩，她一脸笑盈盈地把三枚铜钱收进自己的小囊包里，很小，看着像是装护符的。

铜钱都装不下多少，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这小娃娃脸上的开心，还有那早已溢满出来的幸福感。

我接过三个麦芽糖，一转头，这小女娃已经去找了下一个买家。

同样是笑脸相迎，极具感染力，搞得我都想养个这样的闺女了。

……

本来想回去石头边待着，不过看见街的对面有一家炒栗子的，便想着再买些栗子吧。

于是乎，我穿过街道，又向老板要了两裹栗子。

在原地等待了一会，栗子快要好了，这时，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喔！良爷！』

我循着声音看去，翠儿这丫头蹦蹦跳跳地朝着我跑来，我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这孩子，就这么丢下自己两个姐姐不管了。

当来到我面前，她才终于停了下来，一脸兴奋地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这不给你们买零食来了吗！』

我可不会把自己来到之后就一直跟个和尚一样，在石头上打坐那么久说出来给这几个妮子听的。

说着，我把麦芽糖递给了翠儿，而满穗和红儿也拿着几张驴皮和一些染料走了过来。

我伸手接过这些材料，麦芽糖自然而然地递给了二人。

『板栗好了！』

正巧，买的两裹板栗也在这时候炒好了，老板裹上之后， 将其递出，不过见我没有手拿了，便识趣地递给了翠儿接着。

翠儿接着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出来吃，我见状赶忙制止，刚出来的板栗可烫的不行，这孩子。

————

随后，我们四人便准备回茶楼。

路上，红儿翠儿肩并肩，麦芽糖翠儿很快就吃完了，红儿便把自己的那份给了翠儿，并接过翠儿手里的一裹板栗，手上拉着边，边走边颠簸着，看来是想让栗子冷的快一些。

满穗和我挨在一起，我其实就是夹在她们中间。

我余光朝着满穗一瞥，给她的糖也已经吃完，此刻正面带微笑地走着。

『穗儿，呐……你画的那张画，我挺喜欢的。』

『呃不，应该是很喜欢。』

我不知道我为何跟丫头说这些，兴许只是不觉得枯燥罢。

而满穗听见我对她说的话后，没有说话，像是无视了我一般。

但那只白皙的耳朵却是在此刻悄然爬上一抹巧红。

『九年前你也画过一次，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满穗很聪明，一下子便读出了我话中的意思。

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我也等待着。

『什么画？良爷，翠儿想看！』

我转过头，翠儿满眼星星地看着我，再抬头，红儿同样一脸好奇地看着。

见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穗儿，而她也看着我，两人一对视，这丫头脸颊立刻变得和耳朵一样红，不过，倒也没有扭开，只是眼神躲闪着，嘴中嚷嚷说道。

『随便你，我又没说不能给红儿翠儿看……』

得到满穗肯定的答复后我欢喜地掏出怀里的书本，翻开了第一页。

不过，我想知道的问题，她却没有答复，罢了，以后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