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宣武殿,鸿帝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暗夜使都慰于坤川正弯着腰向鸿帝禀报。
“陛下,据江南道暗夜使传来消息,两浙最近有异动,大批不明身份之人,扮作百姓往燕安周边聚集!”
鸿帝阴沉着脸,问道:“大量不明身份的人?各地州府是干什么吃的,没有路引怎么会放这些人穿州过府。”
于坤川低声道:“据查,这些人手里皆有路引,是以沿途各州府都予以放行,那路引是两浙府衙开具的。”
鸿帝冷笑一声:“呵,装都不装了么!大约有多少人?”
“人数太多,又是分批而来,无法具体估算,恐是不下三千。”
“呵,三千?”鸿帝怒极反笑:“将这三千人给朕放进来,朕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敢!”
于坤川一个激灵,他感觉到了鸿帝巨大的杀意。
“还有何事?”鸿帝的怒气瞬间又收了回去,做为帝王,喜怒都在一瞬间。
于坤川抿了抿嘴:“齐王派人前往湘楚之地,似乎是去寻人,已寻了数月,好像还没找着。”
鸿帝眉头一皱:“齐王派人去湘楚找人?所为何事?”
“属下不知。”于坤川如实答道。
鸿帝心念动了动,道:“你先下去吧。”
于坤川拱手行了礼退下了,鸿帝又将江有叫了进来:“传朕旨意,从明日起,让齐王上殿听政。”
小太监江有闻言身躯一震,他与太子走得太近,收了赵弘安不少好处,也透了不少消息。
他是一个机灵之人,赵弘安被禁在东宫中,便知赵弘安大势渐微,自己也整日里提心吊胆怕遭牵连,暗悔不该收太子好处。
如今又听得鸿帝让齐王上殿听政,学治国之道,这是要立赵祈佑的迹象啊。
江有一边领旨退下,一边盘算着现在去抱齐王的大腿还来不来得及。
此时又有传礼太监来报:“镇国公、梁国公求见。”
“宣。”
鸿帝听得两位老臣夜间进宫,虽然身体已有些疲累,依然让二人上殿。
“两位爱卿,夜间进宫所为何事?”鸿帝淡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老臣,有喜事要报与陛下。”姜守业见得鸿帝面色稍差,便也不打君臣间的客套了。
“老臣也是为陛下贺喜而来。”上官云冲也道。
鸿帝微微一笑,道:“两位爱卿,丰邑侯开通商路,这是大喜之事,今日在朝会上已然知晓,还有何喜事?”
姜守业道:“丰邑侯开通商路回返,算是一喜,但与老臣现在所说之喜,不可同日而语。”
“哦?是何喜事?”鸿帝闻言来了精神。
“陛下,托您之鸿福,上天眷顾我大周,鹤留湾的土豆已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哦,原来是这事,朕差点忘了。”鸿帝淡应了一声,而后猛的一震,姜远当时曾说土豆能让天下人吃饱饭。
现在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夜间进宫,又言说是大喜之事,难道…
鸿帝激动起来:“两位爱卿,是不是真如丰邑侯所说,亩产二十石!”
“陛下,土豆今日开挖了一株,收获一斤一两,如果都按此估算,亩产怕是远不止25石。”姜守业道。
鸿帝闻言大喜:“若是这般,只需三年,我大周便可富足起来,两位爱卿,这真乃大喜之事啊!”
上官云冲看了一眼姜守业,既然姜守业报了喜,那个忧就得他来说了:
“陛下,土豆高产的确可喜,但说三年富足,恐怕极难,只怕这土豆只能种在鹤留湾,连丰邑县都出不了。”
鸿帝皱眉道:“上官爱卿,何出此言?这土豆可以让天下百姓不再饿肚子,何以言说出不了丰邑县?”
上官云冲道:“陛下,您也知道我大周门阀世家众多,良田土地都在勋贵手中…”
上官云冲将姜守业在镇国公府分析的那一番话说了:“陛下,正因为此物高产,恐会导致粮价大跌,手里有大量良田山地的勋贵,为唯护自身利益,怎肯自绝财路?”
鸿帝细细琢磨了一番上官云冲的话,越想越是这个理,作为一国之主,大周是个什么情况,他自是清楚的,其中道理稍稍一想便能明白,上官云冲这番话绝非胡乱猜测。
鸿帝脸色黑了下来:“哼,此等利国利民的粮种,朕倒要看看谁敢拦!”
话是这么说,但若各地大族不配合,说不得这等神种还真是推广不出去。
姜守业道:“陛下,土豆要推广开来,受些阻力也是正常,不过,老臣觉得也是个机会。”
鸿帝闻言一喜:“爱卿,朕就知道你有良策!快快说来。”
姜守业抬起头来道:“陛下不是一直为两浙之事发愁么,不妨先将土豆在两浙推广,他们肯定会找各种理由不种,到时,便有了足够的理由。”
鸿帝龙目一亮,抚着胡须想了想后,随即又一黯:“爱卿此计甚好,若他们阳奉阴违不肯种,朕就可以治他们一个抗旨不尊,可是,时间上来不及啊!”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对视一眼,同声问道:“为何?”
鸿帝叹了口气:“就算这土豆亩产二十五石,但当日在鹤留湾只种了一百二十五株,朕亲自数过的。
即便这些土豆大丰收,也不过百余斤,要想将这百余斤土豆种出更多来以便推广,至少也需两年,才有足够多的种子。
即便朕等得起,怕是有人也等不及了。”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皆一惊:“陛下何出此言?”
鸿帝重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东宫方向:
“朕刚收到暗夜使来报,有至少三千不明身份之人,扮作百姓从两浙往燕安而来,他们手里拿的是两浙府衙开出的路引。”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大骇:“陛下,这…”
鸿帝点点头:“他想孤注一掷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
姜守业震惊不已,这种情况下,赵弘安还想冒险一搏,岂不料他的一举一动,皆在鸿帝的视线中,而赵弘安却是不自知。
姜守业想了想,问道:“陛下如何打算?”
鸿帝长叹道:“即便这三千人进了燕安又能如何?朕担心的是江南两浙。”
既然三千人从两浙而来,说明赵弘安与两浙以钱家为首的门阀勋贵间的联系没断过,又或者是钱皇后在后谋划,这表明两浙之地有谋反之心了。
但目前的情况,鸿帝却是不能先手,因为明面上关于两浙门阀豪强家族的罪证他一点没查到。
总不可能因有三千人从两浙而来,就判定他们与赵弘安勾结在一起要谋反。
如果就这般清剿,不但会引来剧烈的反扑,也会落下一个猜忌之心甚重,昏君当道的恶名。
这会让其他的门阀勋贵寒了心,处处提防鸿帝。
姜守业眼珠一阵乱转:既然以土豆推广为突破口时间不够,那不妨以土地与人口这一方面下手?
姜守业沉思着,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停,暗自思量:“不行,从土地下手,这会引起大周所有门阀勋贵的一致对抗,反而会利于以钱家为首的门阀。”
而上官云冲则老神在在,有姜守业在,他懒得去想那么多,动脑子比动刀子更费力。
鸿帝见得姜守业捻着胡子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道:“姜爱卿,以你之见,当要如何应对。”
姜守业抬起头来:“陛下,两浙的门阀豪强自恃铁板一块,又尤以钱家势大,如今又找不着他们的一丁点罪证,我看不如分而化之,逐一击破。”
鸿帝听得这话,便知姜守业有了主意,连忙问道:“爱卿,快快道来。”
姜守业沉吟了一下,道:“陛下咱们不妨在全大周展开编户,清查人口!”
“清查人口?”鸿帝与上官云冲不解,不知道编户与对付两浙的门阀豪强有什么关系。
姜守业点点头:“陛下,以往咱们编户与清查田亩是一起进行的,往往会遭到各门阀勋贵联合抵制,所以各方瞒报隐报,甚至根本不配合。
这是因为门阀勋贵手中都有大量隐匿的田产与人口,朝廷查这些等于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鸿帝点点头,姜守业说的都是事实,大周的门阀勋贵,隐匿田产和人口,以此逃避朝廷税赋和徭役。
曾经姜守业还想搞均田法,这也是要动那些勋贵门阀手中的田地。
鸿帝顶不住各勋贵门阀的压力,将姜守业关了三个月天牢,并终止均田法,才算将那次的风波平息。
姜守业又道:“陛下,这次只清查隐匿人口,重新编户造册,只要不查土地,相对来说,就不会引来太大的抵制。”
鸿帝皱着眉思索着,隐隐有了个轮廓:“继续说!”
姜守业道:“陛下可下旨重编户籍,从燕安周边各县开始,逐渐向整个大周展开。
并发下皇诏,对于隐匿人口的,只要自行上报的,一律既往不咎,对于瞒报的,也像征性惩处一番便行。
但是不管报多报少,必须要报上一些隐匿人口来。”
上官云冲翻着白眼道:“既然要查,查出隐瞒不报的,就当重罚,不然查来做什么?”
“上官将军稍安,且听我说完。”姜守业笑了笑:
“陛下,这样一来,门阀勋贵就会以为朝廷只是编户造册而已,而且从京城查起,选几个标杆人物出来,象征性处罚一下,造成雷声大雨点小的徦象,以让所有人放松防备。
咱们再逐步把重点放在两浙一带,先编户,然后…”
鸿帝明白了,上官云冲也听出了话中之意。
不是找不着两浙门阀勋贵的罪证么,隐匿人口逃避徭役和赋税不是罪么?
其他地方高高举起板子轻轻放下,只是编户查人口,又不是查土地,基本利益不动他们的。
象征性弄一弄就好,这样一来,手段就温和得多,门阀勋贵也不会太害怕。
但若一查到两浙一带,只要他们隐匿一个人口,就以大罪罚之。
以两浙的门阀豪强的作风,谁家没有个几千上万的隐匿人口,顶格惩处,抄家都是轻的。
上官云冲看了一眼姜守业,眼神古怪,暗道这亲家不是一般的毒啊。
“陛下,这样一来又快又准,所需的时日也不多。”姜守业又道:
“当然也不能一棍子将两浙道的所有门阀勋贵都打死,对于那些与钱家不怎么来往的,可以从轻,这么一来,有重有轻,两浙道的铁板自然就裂开了。”
鸿帝龙颜大悦,目光灼灼:“姜爱卿不愧为我大周肱骨之臣!此计甚好,就依爱卿之计而行!”
上官云冲也躬身附和:“陛下英明,姜相之计很稳妥!”
鸿帝点着头,将目光看向二人:“不知道,谁愿第一个挨编户之罚?”
姜守业暗叹了一口气,鸿帝这是让他与上官云冲当标杆了:“老臣有罪,老臣也隐匿了几十人口,请陛下责罚!”
姜守业都这般了,上官云冲又岂能幸免:“老臣也有罪,请陛下责罚。”
鸿帝哈哈笑道:“好啊!你二人乃我大周重臣,居然也隐匿人口,实是当罚,念你二人主动坦白,便从轻治罪,罚俸三月!明日朝会,自诉其罪!”
“谢陛下!”二人齐齐行礼。
这就算是演习了,明日上得朝去,还得来一遍。
计已定下,鸿帝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又将目光落回那张写着产量的纸上:
“明日朝会之后,朕要带百官亲去鹤留湾!朕要让百官们知道,要让大周百姓知道,我大周从此以后,有如此高产之粮,还有何惧!”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听得这话,就知道鸿帝要搞大阵仗了,以为以后土豆推广提前做准备。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又是一行大礼:“老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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