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府,姜守业坐在书房中执笔沉思,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姜守业却只觉秋深渐寒,肃杀之气在京中无处不在。
太子赵弘安因邪教一事,被鸿帝勒令不得出东宫,钱皇后也失了宠爱,如今京中已有风雨欲来之势。
很多朝臣猜测,鸿帝已有废太子之心,那些与太子走得过近的朝臣惶惶不可终日,礼部尚书颜其文称病在家,已有一月余未上朝了。
鸿帝的暗夜使四散而出,将赵弘安私下里干的那些苟当查了个底掉,却是迟迟没有动手。
众臣嗅觉灵敏,鸿帝到得现在还未动赵弘安,是在防备江南以钱家为首的外戚门阀。
这点从调越国公之子徐幕为将,驻守两浙通往燕安的要道——朱武关,就能看出来。
且鸿帝还下了旨意,将在两浙为官的钱姓官员,或与钱家交好的官员,连升二级调来燕安,这一招明升暗调也不难猜。
赵弘安与钱皇后失势一事传到江南,再加上朱武关的重兵把守,两浙的门阀勋贵岂能看不出来,鸿帝这是要动手的前兆。
在朝为官,圣旨不可逆,那些收到旨意的官员也知若一到燕安,绝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抗旨不遵,同样也落不了好。
这些人自有应对招式,那便是辞官,推脱什么年事已高故土难离,或者突然身染重疾等云云,以这些理由把官给辞了。
官嘛有当就当,没有就算了。
只要家族势力还在,只要在家族势力范围内,什么都好说,将来可以再出仕,根本不怕。
鸿帝被这些家族,尤其是钱皇后族中的这种做法,搞得难受又愤怒,却又毫无办法。
即便想找个罪名将这些人办了,也是很有难度。
鸿帝并非没有尝试过,可两浙一带以钱家为首的各个门阀豪族联成一片,先前派出去抓把柄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没有抓着罪证,即便朱武关有一万大军,也不能轻动乱抓。
这些家族明面上又没犯啥大错,总不可能鸿帝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吧,这让其他地方的勋贵门阀如何思量。
而且以现在的局面,也不能马上废了太子,如果真要废赵弘安,那些与赵弘安勾在一处的朝官,在为保自身之下,必然会拼死反扑以保赵弘安,否则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么一来,不说以钱家为首的江南乱不乱,京中就得先乱。
怎么弄出来个确保万无一失计策,这等重任就落在了一众老臣身上,姜守业与上官云冲虽然足计多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需要一个契机,合适的理由,逐一捕杀,又让他人挑不出毛病,难哪。”姜守业叹了一口气。
“公爷,胖四回来了,说有急事禀报。”年迈的赵管事颤颤巍巍的站在书房门口禀报。
姜守业放下毛笔:“让他来书房。”
“是。”赵管事哆嗦着转身,小步慢走,唯恐走得快了摔倒。
姜守业看着颤颤巍巍的赵管事,叹了口气,想着也该让他歇着享享福了。
赵管事在姜府呆了一辈子,是看着姜守业长大的,服侍了姜家三代人,又无儿无女的,有些事总得给他安排明白,不能让他干到死那一天。
不多时胖四来到书房,行了礼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姜守业:“老爷,这是少夫人让我给你送来的。”
姜守业接过那张纸,双目陡然睁得大了起来:“上面写的可真?”
胖四用力点头:“这是小茹姑娘算出来的,不会有差。”
“亩产25石!”姜守业的手轻颤着,一国之相都控制不住激动的心:“远儿所言果然是真的!”
姜守业也没想到那土豆竟然真的能亩产三千斤,按姜远所说,一年可得两季,两季相加便是五十石,这不是神种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姜守业仰天长笑:“有了这东西,我大周百姓何愁吃不饱饭!他国又岂敢再虎视我大周!”
“胖四,备车!我要进宫面圣!”姜守业开怀不已,当即就命胖四去套马车。
“公爷,这天都要黑了,若不等明天吧?”胖四回头看了看天色,劝道。
姜守业一甩袖袍:“不!此事定要急报陛下!”
“是!”胖四拱了拱手,套车去了。
姜守业拿着手中的纸张,感慨不已,自己为了百姓能吃饱饭,忙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被自己的宝贝儿子把这个难题给解决了。
“进宫先不急,我得先去镇国公府!”姜守业将纸张收起:“哼哼,上官老匹夫,老夫要让你知道,你女儿嫁了我儿子,你这老匹夫占了多大的便宜!”
一国之相起了炫耀之心,当下宫也不进了,坐了马车往镇国公府而去。
在路上,姜守业却是冷静下来,摸着胡子,再次掏出那张写着土豆产量的纸张,沉思起来。
土豆虽然亩产奇高,而且一年能种两季,南方能种到三季,但要推广这东西,难度不小。
当今大周天下的良田大多都在各门阀手里,地里产出的粮食也大多为他们所有。
手中有大量的粮食,粮价便由他们说了算,朝廷虽然有所管控,但根本没什么卵用。
这也是为什么,一到灾年粮商们就哄抬粮价,其中很多的粮商都是各门阀勋贵们在背后掌控。
在他们眼里,粮食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再者手中有粮也会间接的提高在大周的话语权。
如果土豆这等高产粮种一旦推广开来,第一个受到波及的,便是手中有大量田地的门阀勋贵。
到时候粮价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定会一跌到底,即便是灾年也别想捞钱了。
再者,土豆推广开后,百姓只要有小块属于自己的地,便能活命,谁还会去给地主当佃户?
在灾年,也不用再贱卖自己的田地,门阀勋贵们又怎么圈穷人百姓的地?
所以,土豆在推广中定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便是权贵。
姜守业用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就想通了这些关节,还给出了预料。
“哼!正愁没有契机,这土豆就是最好的契机!”姜守业冷笑一声,一个计策在心中成型。
姜守业来到镇国公府,连通报都省了,径直大步而入。
“你怎么来了?”
正在中堂喝酒的上官云冲双目一瞪,自从两人成亲家后,连表面的礼仪都不装了。
“伯和兄,我路过你这,进来讨杯酒喝不行么?”姜守业笑着,也不需上官云冲请,自然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你家没酒么?你儿子弄了那么大一座酒坊,沈家那小子的酒生意,不都是你家的酒么,你还来我这讨酒喝!”
上官云冲口中这般揶揄着,却是让下人又上了一副碗筷,亲自给姜守业倒了酒。
“伯和兄说得对,你这酒不也是我家的么,你还没给过钱。”姜守业回怼道。
上官云冲哼了声:“这是我女婿孝敬我的,你回去让你儿子孝敬你去!”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伯和兄,我以为你这几十年都不会讲笑话了,原来是装的。”姜守业哈哈笑道。
上官云冲也心有所感:“是啊,这些年南征北战,哪里有心情笑。”
“这回你可以笑了。”姜守业喝了一口酒,从袖子里摸出那张纸来,随意的扔在桌子上后,自顾自的夹着盘子里的炒黄豆,一颗又一颗。
“什么玩意?”上官云冲瞥了一眼,也不甚在意,但随后就瞪大了眼睛。
“这…这可真?”上官云冲虎目睁得滚圆,拿过桌上那张纸,惊诧的问道。
姜守业早已过了震惊之时,矜持的点点头:“当然真,否则何以我会亲来?”
上官云冲看了一眼姜守业,又看看手中的纸上那几个大字:约亩产二十五石。
心情激动起来,若是那土豆真个这般高产,大周的将士就有饱饭可食,若要出征,再也不用愁粮草不足的问题。
也不需要与张兴那老小子为了点粮草,争得面红耳赤了。
“当初远儿说的都对上了,你可还满意?”姜守业笑问道。
“你真的确定?”
上官云冲还是觉得不真实,虽然当日种这土豆时,他也是在场的,但打心里他是不信土豆能有这么高产。
“确定,这是你大舅哥的关门弟子,小茹计算出来的,能有徦么?”姜守业道。
“真是天助我大周!我那贤婿可谓功不可没!”上官云冲拍着桌子叫道:“等他回来,老夫定要与他痛饮三杯!”
姜守业心中不屑,现在知道吾儿是贤婿了?动不动就那小子那小子的叫时,怎么没想着叫贤婿?
姜守业心中这般想,也不能当面扯上官云冲的面子,而且他现在也不只是炫耀而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伯和兄,莫高兴得太早,这事没那么简单。”姜守业正色道。
上官云冲疑惑的看着姜守业:“为何?有此粮种,何愁民不安国不富?”
姜守业冷笑一声:“伯和兄,这土豆是高产没错,但是未必推广得开。”
上官云冲久混朝堂,自然不是一般的武将思维,只是很多时候只站在武将立场去看事情而已。
听得姜守业这么一说,虎眉一皱:“敬思是说…”
姜守业点点头,将在来时路上想到的事与推演的结果一一道来。
“砰!”上官云冲手一拍桌子,怒道:“这些门阀勋贵,没一个好东西!”
他却全然忘了,他与姜守业是大周的门阀勋贵头子。
姜守业也不反驳:“伯和兄,这也是咱们的机会,陛下不是正愁两浙之事么,咱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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