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谋划得周全,有这样的人帮衬着,那些钱财产业也能守得住。”陆嘉衍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心想梁锦儿果然安排得滴水不漏。
“那是自然,锦儿姐的主意什么时候出过错?”思媛笑吟吟地接话,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意,“那个小妾就留在你身边伺候着。至于金银兑换、置办田产这些事,我来操持最合适不过。老二曼丽性子泼辣,就让她去厂子里历练历练。你专心教书育人,多培养些可用之才——这世道,终究是需要读书人的。”
“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你们此去务必谨慎。财不露白,这次的事就是活生生的教训。”陆嘉衍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透着几分凝重。
“知道啦,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端饭菜来。”思媛笑了笑出去安排了。
翌日清晨,思媛悄然离去。陆嘉衍面上不显,仍如往常般踱进学堂,却听得几个教员聚在廊下窃窃私语。
说是城外三里处的刘家宅院昨夜遭了祸事,老爷被人勒死在卧房里,新过门的姨太太连同账房先生卷了细软不知所踪。
“如今这世道,竟然已败坏至此。”陆嘉衍握着教案叹了口气。
教算学的王先生闻言嗤笑,将烟头在鞋底磕了磕:“陆先生到底是官宦世家出身,不晓得这“颜门”的勾当。这“放白鸽”的营生,近来可是盛行得很,专挑那等独居的阔佬,遣个标致女子假意嫁过去,待摸清家底便……”他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陆嘉衍眸光一凛,忽然想起今日思媛临行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口:“愿闻其详。”
王老师压低嗓子,:“我虽不是他们道上的人,可这城里三教九流的勾当也略知一二。那些人有专门的眼线,专盯着城中富户打听底细。但凡寻着可乘之机,便遣些标致姑娘扮作落难女子……”说着比了个缠绕的手势,“只要进了宅门,哼,心善的不过是吃绝户,若是遇上狠角色,少不得要见血。”
陆嘉衍这边正和王老师打听的时候,那几个人早已急匆匆地返回了城内,此刻正凑在一处,热火朝天地商量着如何分钱。
为首的老大牛四,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色,眉飞色舞地说道:“瞧见没?还多亏了我在鲜鱼口的时候,听到两个车夫在那嘀嘀咕咕。嘿,你们猜怎么着?那个去买绸缎的中年汉子,以前居然就是个拉车的车夫!他能有那么多钱,这钱指定是来路不明,就跟天上掉下来的横财没两样!”
“行了行了,少在这儿邀功。要不是咱们三兄弟一起,就你一个人,想动手抢也没那个人手啊。别废话那么多,这钱咱们平分,谁也别想着多占。”说话的是三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他们目光冷冷地盯着牛老四,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三位哥哥,牛四他可没这个意思。来来来,都坐下,咱们喝酒。这好不容易得了这笔钱,正该高兴高兴,可别因为这点事儿伤了咱们兄弟间的和气。”一旁的柳姑娘见气氛有些紧张,赶忙上前劝解,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那三名壮汉听了柳姑娘的话,这才冷哼一声,坐了下来。其中一人瓮声瓮气地说道:“还是柳姑娘懂事。丑话说在前头,这钱要是少了咱兄弟任何一个人的,可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他呀,断不会的。来,快趁热用些饭菜。”柳姑娘笑吟吟地布着菜,眼波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
妇人心里却盘算得紧:这几个该杀千刀的,逃命还敢贪杯。这药性子最烈,不消半刻钟......她嘴角噙着冷笑,手上却利落地将烫好的酒斟了满满三碗。
“三位大哥奔波辛苦,尝尝我这手艺如何?”
那三个莽汉早逃得喉头发紧、腹中雷鸣,哪还顾得上许多?当即抓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柳姑娘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倒啊...快倒啊...”话音未落,那三人突然瞪圆了眼睛,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手指痉挛着抓向空中,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重重栽倒在地。
她转身望向指着她的牛四,忽然轻笑出声:“当家的,没想到你那壶酒里...也加了料吧?”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这世道啊……”
她慢慢解下围裙,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自打你把我往那些男人床上送,咱们的情分就尽了。”
指尖抚过桌上的银钱,柳姑娘忽然笑得凄然:“看你这些年发财的手段,我早该想通的。”
她利落地将细软打包,最后瞥了眼地上抽搐的躯体,“不如...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挣个安身养老的本钱。”
火苗窜上房梁时,她已驾着驴车消失在夜色中,只有车辙在泥地上拖出两道蜿蜒的痕迹,像极了未干的泪痕。
自此,京城东城的街坊间便多了个柳三娘。约莫三十出头年纪,总是一身靛青粗布衣裳,偏那瓜子脸儿衬着柳叶眉,倒比穿绫罗的还显几分颜色。
她在东四牌楼后巷赁了间后罩房独居,门前总扫得纤尘不染。每日晨起,都能瞧见她挎着竹篮去早市。有那起子闲汉蹲在茶棚下嚼舌根:“这小寡妇一个人赁着房,怕不是要……”
“都他娘的给老子把嘴闭上!见天儿嚼寡妇舌根,也不怕烂了舌头根子!”拉黄包车的陈二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震得粗瓷碗叮当响。
他粗糙的大手在身旁半大少年头顶揉了揉,“三儿,把最后这口馍吃了赶紧家去,干爹得上街揽活了。”
少年鼓着腮帮子点头,陈二已经起身拽了拽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他弯腰拉起车把时,后脖颈晒得黝黑的皮肤皱出几道深沟,像老树皮似的。
人力车的铜铃铛在晨雾里叮铃铃响,他呼哧带喘地跑过柳三娘门前,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陈二眼前总晃着那寡妇挎篮买菜的模样。细腰肢在粗布衣裳里一扭一扭的,发髻上的白绒花跟着颤,倒比八大胡同的姐儿们还勾人。
他啐了口唾沫,心口却热烘烘的:“要是...要是她能瞧上我这穷拉车的...”这么想着,脚下不由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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