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觉就少。
旧伤隐隐作痛,李春南翻起了身。
老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又开始疼了?我给你拿药……”
“睡觉前吃过了,你睡吧!”
替老伴掖好被子,李春南出了卧室。
客厅窗帘半敞,橘黄的路灯下,漫天大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
坐到沙发上,李春南打开了电烤灯。
随着温度上升,酸涨的痛觉好似缓和了一丝丝。但说实话,杯水车薪。
拿过手机,才将将五点。
还得熬两个小时。
叹了口气,李春南放下电话。无意识间瞄了一眼,他“咦”的一声:陈朋什么时候发的短信?
临睡觉前,好像都还没有?
顺手翻开,他狐疑了一下:还是师父厉害,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又翻下翻:师父,中建保卫处把王启文和陈涛押送到了市局,送人过来的总助还说,该审就审,该查就查……
李春南怔住。
昨晚上的那顿饭,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那位郑副总看似很客气,但绵里藏针:李局长,王总工和陈总就收了点礼,包了点工程。确实不知情,更没参与盗墓。
你看,地方能不能抬抬手,放一马?
是不是真不知情,是不是真没有参与,得审过才知道。
所以,最后不欢而散。
李春南也知道,中建和地方的关系错综复杂,要让那两个到案,估计很难。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
但仅仅过了一夜,人突然就被扭送到了市局?
不,没有一夜。
看时间,陈朋的短信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发过来的,那会儿,他到家时间不久,也就刚刚躺到床上。
再算算,离和那位郑总在酒店分开,还不到一个小时?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郑总的态度,乃至中建,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且转变的如此之快?
李春南捏着眉心,细细思索。
注意力过于集中,以致于肩上和腿上的酸痛都轻了许多。
顿然,他想到了临分别时,走出包厢的那一幕。
王齐志,林思成……肯定是因为王齐志。
不,起了主要作用的,还是林思成……
录像回放,是自己陪着那位郑总一起看的,自己能认出林思成,他认不出来?
再想想在酒店碰到时的那一幕:师生俩站一块,形同父子。
再想想王齐志的父亲,以及祖父……
李春南怔了一下,“哈”的一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以前一直骂陈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跟着沾了一次林思成的光?
如此一来,等于除了藏身海外遥控指挥的于大海和高振岗,其余疑犯全部到案。
更关键的于,有这两位顶锅,市局有可能会被上面追责的那部分责任,至少少负一半。
当然,离结案还早,但剩下的,无非就是审讯和追邀。至少,已经可以拿着报告,去给领导汇报。
李春南精神一振,掀起毯子坐起身。
三两下穿好衣服,正要换鞋,老伴听到动静追了出来。
他笑了笑:“睡不着,到局里看看!”
老伴嗫动着嘴唇,叹了一声,帮他拿起外套:“路上小心!”
“好!”
……
寒更漏断,乱玉碎琼。
雪粒子砸着玻璃,车轮碾过马路,发出“咯吱”的脆响。
车速很慢,也就三十码,慢慢的开进了市局的院子。
哈着雾气进了大厅,抖了抖身上的雪沫子,李春南直上四楼,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从陈朋的办公室门口经过,都走了过去,李春南又退了回来。
陈朋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也没敲,摁着门把手推开门,陈朋愕然的抬起头:“师父?”
满屋子的烟,跟着火了一样,陈朋双眼腥红,头发乱的鸡窝一般。
李春南瞪着他:“整夜整夜熬,你也不怕熬过去?”
陈朋呲着牙笑:“太兴奋,回去也睡不着!”
李春南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启文和陈涛到案,确实很振奋人心。
你当中建为什么不放人?甚至于专程从京城飞来一位副总,软硬兼施,费尽心机,要求不能对那位总工和副总立案?
因为那俩王八蛋收了钱。
拆个迁而已,不知道被分局转包了多少手的小拆迁队,就为了那么点活,给公司的总工和副总送礼。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不知情?你不知情个脑袋你不知情。
这还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中建分局副总、副总工参与盗墓,这口锅顶得瓷不瓷实?
老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这个够不够高?
所以,不是郑总和那两位关系有多好,而是一旦查实,中建的责任太大,影响太坏。
但话说回来,公安局的责任就不大?
陈朋起身泡了茶,一脸的想不通:“昨天看影像,感觉那位郑总挺笃定,胸有成竹,波澜不惊。我还想着,这次悬了……师父你怎么搞定的?”
李春南接住茶杯,叹了口气:“不是我,是王齐志和林思成……也是巧,昨晚吃饭的时候,刚好就碰上了……”
陈朋的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这何止是巧?
但突然,他又皱住眉头:“但那位王主任(王齐志的父亲),都退休了!再说又是老领导(中建为国资委下属企业),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吧?”
“蠢货!”李春南瞪了个一眼,“王主任是退休了没错,但王主任的父亲(王齐志的祖父)还在世……”
陈朋惊了一下,抿着嘴不说话了。
老一辈的革命家,哪个不是嫉恶如仇?可惜,硕果仅存,已经不剩几位了。
李春南咂了口烟:“应该是家宴,王教授的爱人也在。还有三个女孩,其中一位和王教授很像,应该是他二姐家的孩子……当时,他和林思成站的挺近……”
挺近?
多少年的老公安了,师父说挺近,那就肯定“挺近”。
但王齐志二姐家的孩子,岂不就姓叶?
不是,林思成怎么没讲过?
陈朋猛的怔住,不知道说点什么的好:老师姓王,师娘姓单,和他“挺近”的表姐姓叶……光是王齐志一家子,给林思成迭了多少层甲?
那位王总工家祖坟冒了多少气,才会脑子发昏,带着人给林思成下黑手?
这下好了吧,保都没人敢保……
反过头来再想想:自己哄着林思成顶了多少雷,王齐志只是打电话骂了他两顿,已经够可以了。
但要说就此收手……那不可能。
林思成要不帮忙,于大海绝对弄不回来……
暗暗思忖,陈朋转着眼珠:“师父,小林好用吧?”
李春南端着茶杯,差点一口茶喷他脸上。
哪还不知道徒弟在想什么,李春南气的咬牙:“瓜皮,你不要脸,老子还要脸!”
陈朋往后缩了一下,腆着脸笑:“师父,我也想要脸,但要了脸,案子他办不下来啊?”
怕李春面不信,他忙推了推桌子上的纸:“不信你看……其它不说,就光这些盗墓的切口,我琢磨了两天了,却琢磨的脑袋发昏……”
“你看,就光一个‘对码’:进货说‘对码’,出货也说‘对码‘,邀人谈生意还说‘对码’……以及同伙碰头、集合,与对手谈判,都说‘对码’……但你不能光说对码,还得配合其它切口……”
“还有这个:陵是墓,寑是墓,卷也是墓,坑、宫、楼、殿还是墓……但哪个指的是哪个墓,我纯粹搅了一脑袋浆糊。
还有这个‘洞’,盗洞是它,墓道也是它,墓室、地宫还是它,偏偏没有前缀,只靠声调和语气轻重,分辩哪种洞是哪种洞……师父,你说我怎么分辩……”
李春南怔住,盯着那几张纸:“赵修能也不行?”
“差得远了!”陈朋摇摇头,“说他只配提鞋,可能有点夸张。但顶多也就帮林思成转转边角……”
李春南顿了一下:那段时间找墓,赵修能不就只是在帮林思成转边角?
这倒是犯了难了?
说实话,李春南虽然经常骂陈朋,但师徒俩门清:只要能破案,脸算个屁。别说陈朋,必要的时候把他这张老脸扔地上,再踩两脚,也不是不行。
关键的是一直让人小孩义务帮忙,着实有点不地道。
再一个,安全措施再到位,那也是和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犯罪份子打交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王齐志又不是阿猫阿狗?
李春南捏着下巴,想了好一阵:“这样,你也别着急,我待会整理整理材料,去趟省厅!”
“嘁”的一声,陈朋刚要说什么怪话,李春南瞪了他一眼。
陈朋讪讪一笑,又想了想:“师父,省厅大都是技术警种,就没多少警力,顶多指导指导……具体侦办,还不是要落到市里?”
废话,要的就是指导指导……
“我知道!”李春南点点头,“别熬了,快去补觉……”
说着站起身,人都到了门口,他又想了起来:“那两(内鬼)撂(交待)了没有?”
陈朋神色一黯:“撂了,左一把鼻子右一把泪……”
“呵呵……”李春南冷笑一声,“收黑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悔?”
也幸亏陈朋见机的早:就刚开始,市文物局,市局大部分的注意力,以及警力还集中在杜棱及周边的时候,陈朋就做了防范:
将韦曲镇,以及长安区的主要负责人,尽量排除在核心知情范围之外。
不然别说于克杰,这次连根鸡毛都抓不住。
要问陈朋咋这么灵醒:这狗东西不信科学信玄学,还振振有词:林思成来市局一次,市局就走一次大运……他既然说墓在杜陵西,那搞不好就在杜陵西。
他给林思成派了人找墓不说,还早早就开始布置……结果,歪打正着!
李春南想了想:“我前天说的那悬赏令,你搞好没有?”
“搞好了,政委和常务都签了字,我放你桌上了。”
李春南点点头:“还有你上次说的,就文物局那个有偿回购,沟通了没有?”
“沟通了,何志刚局长说,随时都能执行!”
“好。”
有点少,可能都没林思成捡一次漏赚的多,但少不少是一回事,奖不奖又是另外一回事……
转着念头,李春南出了陈朋的办公室。
陈朋追了出来:“师父,估计会挨骂,要不我陪你去?”
“都被骂成二皮脸了,你还去?你去个屁……”李春南吼了一声,“滚回去睡觉!
……
两个小时后,差不多八点半,李春南开车到了省厅。
天色已然大亮,办公室门虚掩着,李春南轻轻的敲了敲。
喊了一声“进”,李春南推开门。
厅长拿着笔,正在批什么文件,抬起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老局长?快请快请……”
招呼着秘书倒茶,厅长往他身后瞅了瞅。
“领导,这次来汇报,就我一个人!”李春南笑笑,“我接受批评!”
厅长哭笑不得。
确实。
不带政委,你至少和常务一块来嘛。实在不行,把陈朋带上也行。
有个替你挨骂的,有些话才好往下说,对不对?
但骂李春南,着实有些拉不下脸……两人的岁数其实没差几岁,厅长敬的是功勋。
秘书沏了茶,厅长亲手端给他,等李春南接住,他又半开玩笑:
“老局长,你知不知道,就市文物局,人家的报告四天前就送到省里,然后连夜就送到了京城……我就想着,咱们再慢,也得有个哈数吧?
结果,一等就是四天……真的,你们今天再要不来人,我就给你打电话了……还好,可算是等到了!”
“开始的时候(刚报案),你们没有汇报我能理解,毕竟辖区内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同志们压力都很大,也很焦虑。所谓报喜不报忧,既便汇报,也要查出点眉目再汇报。
中间没汇报,我也能理解:案件侦办难度很大,又没有什么头绪,即便来了,也说不上个所以然……那会厅里虽然有所耳闻,但想着市局的同志们能力都很强,所以就没有过问……”
“但老局长,这人都抓了好几天,这总是喜讯吧,怎么还是拖了好几天?”
稍一顿,厅长又叹口气,“当然,主要头目(于大海)外逃海外,确实不太好抓。虽然盗掘的不严重,但部分文物外流、主要人物(张安世夫妇)的墓葬被破坏(开棺毁尸),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再者,也肯定少不了咱们内部的蛀虫里应外合……所以上面(部)肯定会过问,肯定要倒查,责任肯定要负,相关负责人肯定要检讨……但市局和厅里一体两面,哪有爷爷打孙子,老子干瞪眼不护着的道理?”
厅长又笑了笑:“老局长,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荣,市局挨了批评,厅里还能跑得掉是怎么地?”
“对!厅长,我检讨……”
说着,李春南站了起来,厅长又他按了下去。
“老局长,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就是想着咱们尽早通个气,商量商量怎么一起扛。如果等板了落下来再商量,都不知道怎么圆……所以我才着急……老局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春南笑着点了一下头:“领导说的对!”
厅长笑笑,又接过文件:“听说还是陈朋负责,案子办的怎么样?”
“挺快:除主犯之外,其余犯案人员已基本到案,特别是最核心的开井下坑的技术主干人员,以及护坑的暴力份子几乎称得上一网打尽!”
厅长的眼睛一亮:“抓了多少?”
“下墓盗掘人员二十二人,持抢、携带炸药拒捕的暴力份子击毙九人,抓捕五人。另有销赃、放风的外围人员抓捕十六人……邀获涉案资金两千余万,八一杠、五四式、自制土枪在内的枪支三十余支,子弹千余发,硝铵炸药三百余公斤……”
厅长眼皮跳了一下:批评早了?
团伙成员五十余,三十多把枪,上千发子弹,以及三百多公斤炸药……这哪是盗掘份子,这是武装暴徒。
就这团伙规模,往部里一报,部长的眼皮都得跳一下……
转念着,厅长的心又悬了起来:“咱们的伤亡呢!”
“零伤亡!”
“啥?”
看厅长不信,李春南强调了一下,
“领导,真是零伤亡……原因有多方面:一是行动之前,已确定犯罪团伙的藏身地点,且极为集中……二是围捕地点正好是农田,又是拆迁区,没有人烟,不需要大规模疏散……
三是提前调动,隐密部署:除了刑侦、通信、治安等支队,光是武警支队,几乎出动了一半,并配备了防暴车和狙击步枪……从抓捕到结束,不到四十分钟……”
厅长的眼睛越来越亮:五十多人,三十多把枪,就用了半小时过一点……陈朋可以啊?
但这不对……
“这么大的行动,怎么避开的内鬼?反正了(策反)!”
“没有,不过陈朋提前做了预防,把内鬼排除到了知情和决策层之外,算是歪打正着!”
咦……感觉陈朋,突然就涨能耐了?
说实话,每有大型侦查或抓捕行动,最难的就是内鬼:难的是范围太广不好确定,更难的是确定了之后,怎么应对。
不提前控制吧,他铁定通风报信。
但控制吧,像这种内部人员,牙关比铁铸的还紧。一时半会拿不下来,再长时间不联系,主犯肯定会警觉。
很头疼,也很难办……所以,管他歪打还是斜打,能打准,就是陈朋的本事。
而就凭这份极显眼战绩,就算上面来问责,厅长也有五六成的把握给圆过去。至多给省里下个文件,书面批评一下。搞不好,也就口头说两句……
“不错……老局长,真的不错……你先喝茶,我看看具体经过……”
厅长连着夸了好几声,翻开了文件夹。
第一张是报案回执……遗策,玉温明……好像有点印象?
但这不是重点,而是接到报案后,陈朋就做了布署:在市内古玩市场,文物商店摸查,重点搜寻相同特怔,以及相同时期的文物。
同步通知文物局:疑似张安世墓被盗。
不错,嗅觉很灵敏,安排的也很全面,而且很果断。
第二次,又是一张报案回执:清白镜,七星板?
陈朋再次加大排查力度,甚至将排查范围扩大到邻市、邻省。
直到这次,文物部门才重视起来,组织文物稽查队,同时堪查杜陵周边。
等于市局的侦查时间,比文物局早了半个月都不止。
但这依旧不是重点……
厅长狐疑了一下,又翻了回去:“咦……老局长,两次报案,是同一个人?”
“对,林思成!”李春南点点头,“后面还有!”
还有什么,这个林思成,又报案了?
厅长继续往后翻,然后,眼睛一瞪:
陈朋,竟然给这个林思成配了一个小组,去找墓了?
不是……警察找墓,陈朋你也能想的出来?
但他就是这样安排了……
也是根据这个林思成的推测,陈朋怀疑:盗掘团伙的主动活动区域,应该在韦曲镇一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朋有意识的防范内部人员……
但是,仅仅只是一点点猜测,关键的是这个林思成,好像就没听说过。陈朋是怎么做到这个林思成敢说,他就敢信的?
不夸张,这要不是案后报告,而是一份侦察计划,厅长已经开始骂人了……
他愈发好奇,继续往下看,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就是这个林思成,带着陈朋给他配的几个门外汉,硬是把墓的范围缩小到了韦曲镇一带。
同时,他给公安部门,准确的是给陈朋,提供了完整的调查方向和侦察思路。包括盗掘团伙的组织模式、主要构成、资金来源、销赃链条……等等等等
一如之前,陈朋深信不疑,就地调整,连夜修改侦查计划。
更怪的是,李春南竟然批了?
厅长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好,抬起头,瞅了瞅李春南。
李春南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让他往下看。
厅长吐了口气,继续往下翻。
因为内鬼的原因,调查虽然有进展,但极其缓慢,又是林思成建议,微调侦察思路:先不找人,也不找墓,找文物。
然后,最精彩的部分来了:林思成带着两个便衣,三入虎穴。
目的很明确,就他给陈朋提的方向:找文物。
第一次找了一块铜境,把墓葬位置从十几平方公里的韦曲镇,缩小到了数平方公里的两个村之间。
第二次,还是为了找文物……最精彩,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这一次。
买了一顶银冠,又买了一方长史印……就是凭这两件文物,林思成确定,这就是盗掘张安世的那一伙。
你可以说是运气,也可以说他误打误撞,但他就是撞进了贼巢。
甚至于墓的影子都还没摸到,他却先一步抓住了盗掘团伙的尾巴。
就像是突然间,一道无形的手从天而降,拔开了数千米厚的铅云,从天上降下了一道光。
让愁的头发大把大把掉的陈朋和李春南,突然就看到了希望。
但如果让李春南和陈朋扪心自问:
如果没有第一次的籍册和玉温明,没有第二次的唐代凤纹镜,怎么可能让范强深信不疑:这位开着绍兴牌照的车,自称来自浙省,又姓浙的浙老板,就是来自外地,且极有钱的文物犯子?
之后,才带他去了农家园。
所以,哪有什么运气,不过是必然。
也因此,才有了“假浙老板略施手段,真盗墓贼奉若神明”的经典桥段。
然后自然而然,却又神妙无比的,把于大海都给吊了出来……
报告中只是一笔带过,但厅长能够想像:这个林思成得专业到什么程度,得多像文物贩子和盗墓贼,才能让于大海这种油滑似鬼,奸诈狠毒的老江湖露出头?
甚至于,团伙都被缴了个干净,于大海还发短信给林思成解释:农家园的手下之所以被一锅端,只是一点小意外。他手下还有人,和“浙老板”的合作肯定能继续……
然后再往下翻:还是这个林思成,为了让中建停工,连找四座大墓。一座元代官员家族式墓葬,三座明代郡王墓……
但什么时候,西京的王墓开始一座挨着一座的出现了?
厅长已经无力震惊。
翻到了最后一页,瞄了几眼,厅长的眼睛又往外一突:中建分局总工、总经理涉案,且已到案。
末尾,用铅笔写了一行:昨天晚上与中建郑总到西安饭庄商谈,偶遇林思成与王齐志。随后,王启文,陈涛投案自首……
这个到最后肯定是要擦掉的,也写的不明不白,但厅长能想像出前后经过:中建的郑总半步不退,直到吃完饭,突然遇到林思成和王齐志……
等于这口天大的黑锅,被李春南给甩出去了一半……不,一大半。
打个比方,如果上面如果来问责,厅长完全可以拿着报告:领导你看,中管单位,不是我们不想查,而是阻力太大。
啥,中建不承认?
你的人收了盗墓贼的钱,还收了文物,总归是真的吧?
暗暗思忖,厅长又翻到第一页,重新看了一遍。看完后,沉默了好久。
没见这份报告之前,谁能想到案子是这样破的,甚至于,破到了这个程度?
好久,他点了点桌子:“林思成,是王齐志的学生?”
李春南点着:“对,学生,才大四……明年夏天毕业!”
“学生啊……学生?”
厅长盯着报告,眼神中流露着震惊,以及不敢置信:
“老局长,他才是个学生,但怎么感觉,案子全是他推进的,更是他引导侦办的?该干的不该干的,全让他干完了?与之相比,陈朋反倒像是打酱的?”
李春南默然。
这么说有点夸张,陈朋也更不至于打酱油。但林思成在整个案件侦办过程中的作用,确实无可替待。
主要文物全是他发现的,出自于“张安世墓葬”也是他推测,并证实的。
第一次,第二次的侦察方向都是他拱的,犯罪团伙的组织及作案摸式,也是他分析的。
墓葬范围是他确定的,墓也是他找到的,甚至是逼迫中建停工,让重要案犯投案自首,也是他干的。
要说陈朋,那作用肯定也很大,林思成提供了思路,至少得有人执行不是?
再说了,最后的围捕,陈朋办的是不是也很漂亮,也很精彩?
“对,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数来数去,林思成也就除了没参与最后的围捕……但这个都要是让他干了,还要咱们干嘛?”
厅长眼底泛光,“天才神探,破案精英……老局长,你有没有觉得,跟看电影一样?”
李春南没说话。
确实挺神奇,就这报告报上去,厅里其它领导,以及部里,信了才怪。
但肯定要这样报,少写一笔,李春南都觉得对不起良心……
“对,就这么报:林思成不是警员没关系,约等于领导他的陈朋总归是警员吧,这案子也是市局破的,这总没错吧?这就够了!”
“当然!”李春南点头,又笑了笑,“也离不开省厅的指导!”
厅长笑了笑:“老局长真的是……太会了!”
案子出了多久了,压到今天才来汇报,市局压根就没给省厅指导的机会。
而除了主要案犯没到案之外,剩下的的活,也基本让市局全干完了。甚至于,锅都甩出去了一大半。
等于,省厅躺着领功劳……
他又叹了口气:“老局长,我刚才说的话有点重……”
李春南刚要站起来,又被他摁住:“我要知道案子办到了这个程度,我都不让你来,我自己就去局里了……”
“厅长言重了!”李春南笑了笑,“其实除了汇报,确实还有点困难,想请领导帮忙解决一下!”
还能有什么困难?
厅长狐疑了一下,恍然大悟:“于大海?”
“对!”李春南点点头,“这是条成了精的泥鳅,难抓不说,还极为谨慎。不是对文物、盗墓极为精通的人才,根本吊不住他。
更何况,这次集资金渠道、销赃链条,以及骨干成员几乎被一网打尽,于大海更是成了惊弓之鸟……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趁热打铁,一鼓作气拿下的好……”
李春南的意思很明确:不是局里没人才,而是时间不允许。其它都不论,于大海还能等着警察学会了切口和暗语再联系?
而且,切口顶多算是皮毛,寻墓下坑,起货销脏,以及掌眼鉴定,才是重中之重。
先不说有没有,就算有,但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这么专业,还这么全面的人才?
数来数去,还是得靠一下林思成……
厅长琢磨了一下:“他本人呢?”
“正义感十足:为了寻找线索,为了取得犯罪分子的信任,玉温明、唐铜镜、长史印,都是他先行垫付。之后收缴脏款,我特事特办,才打给他……”
“意思是不缺钱?”
“当然不缺……他一捡漏,都是十几、几十万的赚!”
李春南叹了一口气,“名誉,身份也不缺……领导,你记不记得倒流壶!”
厅长惊了一下:“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但这就难办了呀?
因为不止是缺不缺点什么的问题,而是光林思成同意没用,还得让他老师,得让王齐志同意才行。
“这样……”
厅长搓了搓下巴,“我先从上往下试试,先联系一下学校……同时,你再做做王齐志的思想工作……大院子弟,且老人还健在,从小肯定没少接受红色教育,想来对于老局长这样的战斗英雄,应该还是很敬重的……”
“也不要求小林亲自出面和犯罪份子交涉,只要能帮忙把于大海钓回国就行……当然,安全措施一定要有保证!”
李春南点点头:“领导放心……”
说干就干,厅长拿起座机话筒:“我现在就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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