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6 引边将宿卫

“小子深藏不露,竟得信安王赏识袒护。看来此番即便我不出,王氏子也奈何不得你。”

来到庑舍之后,杨思勖见张岱全须全尾的无所伤损,于是便微笑说道。

“惭愧惭愧,一着不慎为贼所趁,拘我至此欲加刁难。若非诸公垂施恩义,今日恐不能免。”

张岱又连忙欠身说道,他也清楚相对于营救自己,杨思勖更感兴趣的怕还得是打击王氏父子的气焰,于是便又说道:“日前王某于承义坊私邸宴我,席中相赠两伎为侍,我还赠诗谢之。

不意此徒隐此故事,诘我匿其逃奴,率众入我坊邸大肆劫掠,钱帛俱失,并有年前宫宴御赐锦袍玉带尽为所夺。王氏家奴欲隐没罪状,竟还焚我宅园,兼及邻户,着实胆大包天!”

“事若确如张郎所言,这王氏子罪责难免!”

杨思勖闻言后便也冷哼一声,旋即便沉声道:“其父宠眷虽盛,人间自有不惧权势、仗义奉道之人!我为张郎白事御前,张郎能否将是非申诉于上?”

“此贼子用奸害我,虢公为我出头,我若畏事退缩、隐言不奏,更有何面目立于人间!”

张岱闻言后连忙又说道,王守贞都这么搞他了,他当然不会客气。

不过就算借杨思勖的举劾在皇帝面前控诉王守贞的乖张狂妄,对王毛仲也不会有太大的打击,顶多责其一个教子不肖而已。

如果这件事不能实实在在的给王毛仲增添麻烦、使其焦头烂额,仍然免不了其人持续的滋扰报复自己,所以要弄还是得弄到王毛仲的命门。

王毛仲手中最重要、也最让人敬畏的是什么?北衙军权!

因为当下视野范围内并没有人能制衡、甚至取代其人,所以王毛仲才如此跋扈。但只要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哪怕只是一个假象的对手,都足以让他紧张不安。

“未知虢公是否有闻河西战报?河西节度使王君大破吐蕃于海西……”

他将这个自己也刚从信安王口中得知的消息问向杨思勖。

杨思勖闻言后便点点头:“边将壮盛,诚是可喜,但与当下事又有何关联?”

“王君大破吐蕃、足见其忠勇可钦,然其久事边疆、常年不朝,未免有些可惜,不是夸扬功臣之道。若能借此契机,召其入朝典掌宿卫、以示褒扬,可谓善矣!”

大唐政坛上向来重内轻外,不只是州县临民官,就连那些边镇的将领们无论待遇和前程都比不上宿卫将领。

王毛仲足不出京已经是满门朱紫,其他边将哪怕功勋再盛也只能循次以进。尤其是在开元前期,边将无论待遇还是升迁途径都很一般。

而到了天宝时期,藩镇势力逐步成型,军事人才的内外流动更是几乎完全停滞下来,中央几乎没有什么可称道的军事人才,只能以藩镇对抗藩镇。

张岱也想借人事斗争来进行一个人事资源的更优配置,借杨思勖之口将大功获宠的王君从河西招到朝中来任职于北门,凭其在边镇所养成的硬朗干练之风肃正一下北门的风气,也给王毛仲树立一个对手。

与此同时,王君离开河西之后,若能替换以萧嵩、李祎之类智勇兼具、行事更加周全之人掌握河陇军事,想必能够避免历史上今年秋天因王君战死而造成的河陇大乱。

杨思勖听到张岱这个建议后,眸光先是一亮,但旋即便摇头道:“中外异体,王君固是深悉军法、精熟边务,但未必熟稔宿卫事宜。况且圣人向来重视北门材选,边材入卫,还是有些冒失了。”

他重视个屁!皇帝能够看到的,无非北门上层几个关键位置而已。

至于这几个位置下边发展出来什么朋党和裙带关系,乃至于更基层的营伍之间究竟如何的藏污纳垢,他才不管呢!

不过杨思勖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皇帝猜忌心重,不会轻易将外人吸纳进北门体系中来。哪怕天宝年间最后他逃出长安的时候,统率禁军并发动马嵬驿兵变的陈玄礼,仍然属于唐元功臣。

所以只要不是唐玄宗的潜邸旧属、从龙功臣,无论功勋官爵再如何显赫,都不可能在其眼皮底下掌握北衙军权。

而只要北衙不失控,皇帝的人身安全就能得到最基本的保障。这也是为何在马嵬驿兵变后,太子李亨仍不能一鼓作气弄死他老子,由之流窜入蜀,自己反要奔逃别处的原因之一。

所以张岱这一提议根本就不具备可行性,王君就算是直接灭了吐蕃,他都不可能凭此功勋入掌宿卫。

但张岱仍要提出来,也是想着事存万一,哪怕其人并不长期担当宿卫,仅仅只是短期留朝,也能让内外情况发生极大的改变。就算此事最终不能成,起码也能给王毛仲造成一个短期的困扰,让他有所警慑。

“此事即便不能立成,但也可以大大的打杀霍公骄狂之志,使其知晓人间不乏才士可以代履北门典掌宿卫之职。其人若不能克己慎行、恭谨于事,为人取代亦未可知。毕竟天子用人,何有不可?”

张岱又稍微抄袭了一下李林甫的名言,皇帝要用谁,那自然是百无禁忌的,谁能说王毛仲就无可取代。

杨思勖原本并不看好此事而兴味乏乏,可当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拍掌笑语道:“不错、不错,天意圣怀岂凡俗之士能度?

天下才士百千类别,王毛仲也不过是其中待拣的一料罢了,又岂有什么势位专属此徒的道理!老子当年奉命出征时,谁谓内官竟可建牙立纛、讨伐贼獠?”

如果说严厉的纠察问责王毛仲之子狂妄乱法的罪行,无非使其情面难堪、但却无法损其权势,那么给他树立起一个竞争者出来,便足以让王毛仲寝食不安、坐立不宁。

一想到王毛仲将要因此焦虑的抓耳挠腮、愁眉不展,杨思勖便乐不可支,旋即便又指着张岱笑语道:“本以为此度前来是施恩救人,却不想张郎复进我一计。来日我便使徒进奏于上,瞧北门奴将如何应对!”

“虢公既以此扰于霍公,请问能否暂将王氏子留于小子,我此间另有别事需其作弄。”

张岱见杨思勖明显对于此计更加上心,于是便又顺势请求道。王守贞若被杨思勖引走,固然少不了一顿鸡毛鸭血的作弄,但哪有自己摆弄来的解气。

更何况,他这里还想对王守贞物尽其用,报复之余也尽量压榨一下这货的价值。

杨思勖闻言后便大笑道:“那又是什么好物,带走带走!我倒想看看张郎将如何作弄此徒。”

两人这里刚刚商讨完毕,外间却又响起嘈杂声,旋即便又有人入奏道:“燕公等入署前,急问张公子事。”

张岱听他爷爷竟也来了,于是便连忙向杨思勖告罪一声,而后便匆匆行往金吾卫官署前。

他来到门厅处便见他爷爷正一脸关切的望向他,身后还跟着张九龄、贺知章等人,想来是在集贤书院得知消息后便匆匆赶来。

“孩儿处事不谨、为事所扰,连累大父奔走受惊,实在不孝!”

他连忙行至张说面前来,叩首作拜道。

张说将他拉起后也免不了上下打量一番,口中疾声问道:“可遭受什么刑罚刁难?”

“信安大王并虢公先后来救,使我免于刑讯。”

张岱连忙回答道,而张说闻言后不免神情一滞,他得信之后便匆匆赶来营救孙子,却不想已经是第三波了,前头两拨也都来头甚大。

他也不方便细问究竟,连忙又拉着张岱入内向信安王和杨思勖分别道谢,然而两人却都无居功之色,反而满脸客气笑容的对张说笑语道:“燕公门下有贤孙,年少识广、论事深刻,着实羡人啊!”

他们虽然都过来给张岱解围,但在各自倾谈一番之后,反倒是自己深受启发。信安王多河陇边略有了一个更深刻和全面的认知,而杨思勖则喜于找到一个拿捏王毛仲的手段。

两人如此反应更让张说有些摸不着头脑,须知他初闻此事时心内可是紧张的不行,同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只是打算来金吾卫衙堂舍去面子的大闹一通,先将孙子营救出来再说。

不过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思索这些,当即便又将脸色一沉,口中怒声道:“霍公之子而今何在?他诬告我孙、闯我宅园,行事乖戾,目老夫为何物?奇耻若斯,岂能罢休!今便相执御前,分辩曲直,各领刑赏!”

他是真的怒了,尽管如今已经失势,但也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欺压一番,尤其此番王守贞所针对的又是他最看重的孙子。而他甚至就连营救都落后于人,若不深究到底,自己都全无面子了。

张岱能理解他爷爷恼羞成怒的心情,他也准备把事情往大了来闹,闹到王毛仲鸡毛鸭血,但直接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则就有些不妥,还是得一级一级的闹!

“大父稍安勿躁,我非官身、居家遭劫,惠训坊宅园并诸邻舍皆为此徒纵火所烧,此事还应先诉于河南府,再诉御史台!”

他先按住他爷爷的胳膊,口中则轻声劝解道。

张说眼下怒极攻心,一时间思虑不周,待到将张岱这话稍作沉吟后,顿时眸光一亮,用力拍拍张岱的肩膀,同时心内也对李祎和杨思勖的话深表赞同:我的确户有贤孙,就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羡慕自己!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