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4 信安王来救

惠训坊位于洛水的南岸,其西又有魏王池,可谓是洛阳城中水资源最为充沛的坊曲之一,即便是发生什么火灾险情,也能及时的控制起来。

尤其这坊中多权贵宅邸,几乎没有什么平民人家,而很多权贵往往又不只这一座宅邸,即便起火也不过损失一些屋梁建筑和积存的财货,当下又是正上午时分,发现火情后也能及时救火与避险。

张岱虽然存心把事搞大,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枉顾人命的在闹市区纵火,他只是吩咐丁青在自家西楼放火,最好是能向隔邻闲置的岐王山池园蔓延一下。

王守贞既然这么嚣张,不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那张岱就帮他闹大。

搞事方面,他也算是个专业的。固然他本身并没有足够的权势与王毛仲对抗,但既然对方蛮不讲理的打击报复自己,那就让这父子常常一拳捶到刺猬身上是个什么感受!

王守贞在吩咐两名家奴返回惠训坊查看情况之后,便又带着剩下的人押着张岱三人继续往清化坊而去。

元宵将近,清化坊中也是尤其的热闹,街道上行人如织,一些酒楼赌场都安排奴仆沿街叫喊、招揽顾客,甚至还有在街旁设置高台连榻作为舞台,并有娼妓于上或高歌或作舞。

张岱的《金缕衣》因为契合主题,因此在街边传唱度颇高,十个舞台里起码得有四五个在唱此歌。

饶是张岱眼下仍处危局之中,听到这么多人传唱他的作品,心中也是略感自得。只可惜王守贞一直勒令快走,让他不能停下来仔细欣赏欣赏那些歌姬色艺。

坊中金吾卫衙署门前倒是颇具威慑力,并不像别处那样人来人往,王守贞一行挟持张岱几人径直入内,当守门甲卒入前盘问时,王守贞便说道:“翊府李中郎将归署没有?我前使家奴告他来此审理一个罪徒,如今罪徒已至,只待登堂审理!”

金吾卫执掌城卫巡警、执捕奸非,理论上来说,凡是在城中发生的任何罪案,他们都有权干涉并抓捕犯案人员。

被抓捕到金吾卫的犯人们要经过初步的审判,若仅仅只是违规犯禁一般事务,则在金吾卫官署直接执行惩处。如果案犯还牵涉其他更严重的罪过,则就要发付河南府与诸县、或者是大理寺进行审判处决。

左金吾卫翊府中郎将名叫李安乐,也是一名唐元功臣,在接到王守贞的通知后便早早的来到官署中等候,这会儿听闻外间动静,便阔步向外迎来,一边走还一边向王守贞叉手道:“竟还有劳大郎亲赴坊间执拿罪徒,大郎辛苦了!”

说话间,他便将视线望向张岱,当即便脸色一沉换上了另一副面孔,抬手指着张岱喝问道:“既入军府,不容狡辩,你这罪徒认罪吗?”

北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其职官任免升降皆凭圣意与主管的将官,哪怕是下级的别将、营主等职,也不循南省升降黜陟。

所以哪怕是当朝的宰相,对于北衙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更不要说张说这样一个失势的前宰相。因此这位翊府中郎将在见到张岱之后,也是声色俱厉的态度,对其家世殊无忌惮。

张岱闻言后只是摇头道:“将军似乎误会了,我今入署可不是为的认领什么莫须有的罪过,而是要入讼北门霍公子、太子仆王守贞。

此徒跋扈不法、纵容家奴持械浪行,入坊犯我家居、掳我家财,并有御赐珍物为其家奴劫走,并放火焚我宅园……”

“这、这……”

那中郎将李安乐本来气势十足,此时听到张岱的控诉却有些傻眼。他听到对方控诉的罪名挺严重,一时间也不敢接话,只能又转头望向王守贞,口中问道:“大郎,他所陈诸事是真是假?”

“狗贼还要狡辩!既入此中,岂能容你再偷奸耍诈!”

王守贞先是指着张岱喝骂一声,旋即又不悦的望着李安乐说道:“既然入此,事皆由你,听此贼徒狡辩做什么?先解了他家奴武装,一并堂前上枷!”

“是、是,上枷、上枷!”

李安乐听到王守贞这么说,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旋即便抬手吩咐身边的甲卒道。

张岱眼下正要拖延时间,于是便又冷笑道:“将军究竟是朝廷命官、还是王氏家奴?如此受其喝使,岂不愧食禄料?况且你知我与王守贞究竟是何纠纷,便敢亡命偏帮?

此獠方才入坊纵火烧我宅园,火势业已蔓延到了西邻岐王故居,是否已经扑定还未可知。今你便听他恐吓,是否来日追究焚烧名王宅业一事,你也要与之共当?”

“你胡说!”

王守贞听张岱当着他的面挑拨离间且信口雌黄,一时间也是愤怒至极,当即便要欺近张岱。

然而安孝臣与金环仍然持械拱从在张岱的身边,张岱瞧着这金吾卫官脸色已经发生了一些迟疑变化,于是便又笑语道:“将军与其受人蒙蔽、沦为同党,不如暂且派人入坊查看一番我所言真伪。至于我,既入此中便是笼中雀鸟,又能奔往何处?将军得悉实情之后,再来助贼治我不迟。”

“他、他说的也有道理,大郎,不妨暂且先将他拘押在监,待我遣徒入坊明其罪实,再来审断也不迟啊!”

李安乐听完张岱的话后,心中也快速有了决断。他当然乐得帮上王守贞一把,但那得是在无关剧要的情况下,若事实真如张岱所言的话,他自是不敢去做王守贞的同党。

“这贼子用计拖延,等人搭救呢!你若不能决事,我便将他引去北门,从此后你也不要再等我家门!”

王守贞闻言更怒,跺脚指着李安乐呵斥道。

“怎么会、怎么会,大郎你稍安勿躁,既然将事嘱我,我自然为你审断分明!”

李安乐也真怕得罪了这位衙内,一边拖着王守贞的手往官署内拖,一边又喝令道:“速将此徒并其属缴械押入,待我稍作准备,即刻登堂审断!”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给自己的亲信打眼色,示意赶紧入坊去查看一下究竟。

然后他又无比殷勤的将王守贞请入官署中,嘴里连连敷衍安抚,至于张岱三人则就被甲兵暂时引入廊下去看守起来,倒也没有直接上枷用刑。

在将王守贞引入别堂坐定后,李安乐一边让人进奉饮食,一边又对王守贞笑问道:“日前未暇细问,今日这张氏子既已归案,我想请问此徒因何结怨大郎?”

“你不是听信那小子狂言,事到临头心生悔意了吧?若真如此,我也不再烦你,只是你儿长上北门事,自此休提!”

王守贞眼皮一翻,盯着李安乐不客气的说道。

“不会、不会,既与大郎有约,我又怎么敢反悔呢?只是问清纠葛、再量事施刑,一定会令大郎尽兴!”

李安乐闻言后忙不迭的摇头摆手,陪着笑容说道。

这会儿使员也奉上了酒食进来,李安乐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为王守贞斟酒割肉。

王守贞昨夜宿醉,收到家奴的通知后才爬起床来带人杀向惠训坊,忙到这会儿还没有进餐。

这会儿他便也接受了李安乐的侍奉,一边饮酒吃肉一边恨恨道:“总之稍后有什么刑罚,一概给他用上!此贼可恨,若在长安时,我必将之沉杀渭水,洛阳这里人事不便,才略加惩诫。你助成此事,我不会亏待你!”

“大郎放心吧,稍后登堂我一定不会轻饶此子!”

李安乐连连点头应是,当即便将烤肉切的更加细薄,让王守贞细嚼慢咽,不论嘴上说的怎样凶狠,总要拖到亲信返回才能登堂理事。

他这里一边殷勤侍奉着王守贞,也旁敲侧击的打听眼下北门有什么要职美缺能授给自家儿郎。哪怕如今自己已是四品高官,但在掌握了北门将官前程升迁的王氏父子面前,仍然迹类仆僮。

两人这里边吃边聊,衙署外又有一队人马快速到来,为首一人正是刚刚出任左金吾卫大将军的信安王李祎。衙前众人看到主官到来,纷纷趋行之前叉手道:“卑职等参见大将军!”

信安王翻身下马,望着几人沉声道:“之前可有人系罪徒入衙?”

“是、是太子仆王守贞,他执燕公孙张岱入此!”

李峡也从队伍后方冲出来,口中大声说道。

“是有此事,翊府李中郎正于堂中与王太子仆叙话。”

下属们自是不敢隐瞒,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

李祎闻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阔步行入衙署中,并在内中属员的引领下直登别堂,堂中李安乐闻听外间动静,想要出堂相迎已经来不及,只能神情尴尬的走向李祎并欠身道:“卑职不知大王驾……”

“这是衙署别堂,还是你家客堂?”

李祎看了一眼摆在王守贞面前案上的酒食,脸色顿时一沉,口中喝令道:“撤下去!”

王守贞也不免有些尴尬,站起身来面露讪笑,只是还未及开口,便听堂外有人喊话道:“阿耶,张六在这里,幸还没有刑讯。”

听到这话后,王守贞也清楚了信安王突然归署的目的,当即便沉声道:“大王宗家尊长、体居贵重,何必插手我与张氏子的仇怨!”

李祎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出了别堂,径直向张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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