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说的叮嘱,张岱转头就抛在了脑后。什么不要轻易得罪忠王,得罪了又能咋滴?
他爷爷还只是出于自己的政治素养和猜测,认为忠王未来很有可能取代当今太子成为新的储君。但张岱对此则有着更加清晰的认知,也并不耽误他不把忠王当回事。
他也不是浑身长刺的刺猬,每天到处炸刺去得罪人,况且就算是刺猬,也得是先受到了惊吓和威胁之后才会炸刺。
虽然张岱也不清楚随着他对开元时局的介入越来越深,未来的局势走向将会发生什么变化,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只要唐玄宗本人猜忌之心不死,那这些睿宗子孙们无论老的少的,统统都是废物!
他以武惠妃的外甥这一身份进入到皇族日常生活和交际圈子中来,就注定不可能获得这些人的青眼。
虽然这些人也都是武则天的后人,但他们对武氏的警惕与防范却仍是十分的深重,毕竟前车之鉴并不遥远,假使武惠妃真的上台做了皇后,最先挨刀的恐怕就得是他们这批人!
也得亏之前他和武惠妃这一层关系还没有太过亲密,主要还是皇帝让惠妃加入到飞钱这一行当中、他代惠妃持股才真正变得密切起来。
若之前姨甥关系就这么密切,只怕云阳县主都不肯选择自己做岐王挽郎,玉真公主怕也不会帮助自己参加府事。
当然,与这些皇族成员的互动也不是张岱日常生活的重点,毕竟这些人对时局的影响本来就不大。
除了一些皇族的节庆聚会,彼此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所以就算这些人对自己心存不满、有意报复,也没有什么直接的手段,只能施加一些间接的人事影响。
新春前后这几天,张岱也都没有再出门,只是待在家里帮忙招待登门拜年的亲友,每天吃吃喝喝。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中古时代的新年节庆,感觉自是新奇有加,而在新奇之余又不免觉得有些繁琐。古人在节庆日的礼仪讲究又比后世多了许多,而且一些规矩都有非常严肃的色彩,也容不得人去马虎敷衍。
尤其是在除夕到新年元日这一天,张岱前一晚上还跟族里兄弟们在大宅中忙碌到了半夜,回房睡了没一会儿又要赶紧起床向祖父祖母拜年请安,一口热乎饭都没来得及吃,又要把他们送出坊去前往去皇宫去给皇帝拜年。
元日主人不在家中主持祭祀之礼,家人们也不敢妄动灶火,各房之间流窜着互相拜年,也都只能拿前一天准备好的寒食点心果脯略作充饥。
张岱也是在新年走动起来才知道,原来他爷爷除了他和张岯这俩孙子之外,还有另外的孙子、孙女。那是他叔叔张垍的小妾所生的,男孩都已经三岁多,女孩也是一岁出头了。
张垍如今也已经二十几岁,照例来说早应该娶妻生子了。
但古代谈婚论嫁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五姓禁婚家自不必多说,他们除了自身内部互相联姻,其他家族要想进入他们的婚配圈子,不只要有权有势,还要拿出丰厚的嫁妆聘礼。
张家这样的新出门户虽然一世骤贵,但对子弟婚姻同样也有非常明确的目的,希望能够融进老钱堆里,还要尽量维系住当下的政治资源,婚姻给他们带来的辅助作用要更大。
张岱他奶奶之前就怕他嫡父母脑子糊涂、做坏他的婚姻,干脆不许张均和郑氏私自给张岱选择婚配对象。
正因为选择面比较狭小,加上古人的寿命长短也无从保障,因此一些大族子弟往往在娶妻之前便会先纳妾,张岱他老子张均、还有张垍便都是这种情况。一些人甚至到了三四十岁才会娶妻,甚至还没等到合适的便挂了。
不得不说,张家兄弟都是凉薄性情,张岱自己作为庶出之子,早年在家中就备受冷落,乃至于前身直接落水受惊而死,家人对此都漠不关心。
至于张垍则就更绝了,所纳的小妾养在外边数年之久,甚至家人都根本不知道这母子三人的存在。一直到了年节将近,他才悄悄将这小妾和一对儿女引回家中安置下来。
大概也是因为看到张岱这个庶出子弟同样十分优秀,张垍才将儿女带回家中,想看一看有没有值得培养的价值吧。
张岱本来对家事不太上心,还是听阿莹提醒才知道居然多了一对堂弟堂妹。
虽然张垍这几天跟他怄气,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但也没有必要牵连到别人的身上。而且张岱闻听此事后,心中也不免暗生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便让阿莹准备一些礼品,跟自己一起看望一下这新来的家庭成员。
张垍本身并没有成婚,所以并没有在大宅中独享一厢院落,只在大宅西南方占了一排堂厦加阁楼,被他自己致使家奴建墙围成一个小院,另在西侧开了一个小门直通曲巷、便于出入。
这货也已经是官居五品太子洗马,所以今早也要上朝恭贺新春,眼下并不在家。
张岱走进这小院里,便有留守奴仆匆匆迎上来躬身道:“六郎来了,郎主入朝还未归……”
“我听说阿叔新将堂弟堂妹引回,趁此佳节,过来看一看。”
张岱闻言后便笑语道,并又径直向内走去。
那家奴也不知受了主人什么吩咐,闻言后便面露难色,但也不敢阻止。
眼下家中凡有品阶的朝士与外命妇都入朝拜年去了,留在宅里的家人就属张岱最横,他要敢添堵,那也是大新年的找不痛快,于是只能任由张岱往里走,自己则匆匆入告。
小院里一座阁楼是张垍日常起居宴客的场所,正有几名侍婢匆匆行出迎接,张岱视线一转却见那家奴往侧后方墙角稍显简陋的庑舍里去通报,过后才有一妇人怀抱一女、手牵一子匆匆行出。
感情张垍就算把儿女小妾召回了家中来,也根本不与同居,果然这兄弟都是一样的渣男尿性。
“奴、妾见过六郎,恭祝六郎新春嘉祥!入宅来便闻六郎贤名,只是、只是一直未敢拜访……”
妇人瞧着也只有二十几岁年纪,面容姣好、体态丰腴,怪不得能被张垍收纳私藏起来,只是在面对张岱的时候有些局促不安,一边欠身见礼,一边还示意身边儿女道:“快、快拜见六郎!”
张岱看到忐忑不安的妇人以及那对瞪着大眼睛、茫然惶恐的小童儿,没来由鼻头一酸。
他对如今这个身份已经很有代入感,不免想到他生母武氏在生时怕也是如此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不免失意早夭。
“阿姨不必紧张,既在一门之内生活,便也不是外人。我今才知一对弟、妹回家,过来看望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起那个年纪大一些的男童,笑语问道:“你叫什么,几岁大了?”
男童虽然长得虎头虎脑,但却有些怕生,不敢回答张岱的问题,只是小心翼翼往母亲身边靠。
倒是他母亲仍紧张的不得了,一边把孩子往张岱面前推,一边陪着笑说道:“他小字阿兰,开元十一年九月生,教养的不够得体,但能得六郎几分……呸、呸,怎敢比六郎,六郎不要怪罪!”
“也不用比谁,但能茁壮成长,有自己的风格、懂得孝敬恩长便好!”
张岱从阿莹手里接过来两个各有几两重的足金护身符,挂在了两个娃娃的脖子上。
“怎么敢受此重礼!”
妇人见状后连忙便要取下护身符还给张岱,张岱自不与推搡,往后退了几步便摆手笑道:“阿姨也不必客气,阿叔与我耶是至亲的手足,我友其息也是应该的。当下阿叔不在,我便先离开了,来日再来拜访。”
张岱又捏了捏女童头顶的羊角小辫,对她做个鬼脸,逗得小丫头咯咯笑起来,瞧着倒是比她哥哥更活泼。然后他便又摆摆手,带着阿莹一起往小院外走去,妇人见状后只能连连躬身道谢。
正在这时候,墙外响起马蹄声,不多久身穿绯袍的张垍便冲进门中来,待见到张岱出现在其院子里来,当即便脸色一沉呵斥道:“谁让你来我处?”
“禀郎主,六郎过来看一看孩儿们,还相赠一份礼物。”
妇人连忙迎上前去,指着两孩儿脖子上挂着的金饰对张垍说道。
张垍脸色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先是翻身下马,摆手对妇人轻斥道:“退下去,勿入人前来!”
待将妾室和儿女屏退,他才又走到张岱面前来,一脸警惕的望着张岱沉声道:“你来我处做什么?”
张岱瞧他气态不善,也懒得再搭理他,径直迈步往院子外走去,但又听到张垍在其身后怒声道:“不要以为得幸于惠妃便能恣意谋事!岂闻天子之女有舍大夫之子而许其门下庶幼者?”
这话说的挺绕,张岱听完后先是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旋即他又回头望着张垍不悦道:“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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