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5 狂蜂浪蝶,相聚满堂

宫廷中宴会方罢,霍国公宅邸中宴会便又开始了。

参加宴会的,主要是那些之前便同在宫宴上的北门将领与他们各自家眷们。这些在拜辞圣上之后,便直接拥从在王毛仲一家身后向此而来。

尽管王毛仲眼下心情颇为恶劣,但是群众盛情难却,便也只能将这些人邀至家中,然后着令家奴速速布置宴席,他自与户中儿郎招待宾客,至于随从参加宫宴的女眷们则就返回内宅休息去了。

群徒落座之后先向王毛仲祝酒,然后一些蠢蠢欲动的年轻北门子弟们便按捺不住。开始言语试探起来,想要让霍公女儿再入堂相见。

他们之前听到一些流言,心中已经大为意动,想要攀附霍国公这么一位老泰山。

今日于宴会中再见到霍国公女儿那色艺双绝的模样,尽管那位娘子在为汝阳王伴奏时出现了严重的失误,但在这些北门子弟们心中也不算是什么减分项,一个个早已经色与魂授,心中无限遐思。

王毛仲今晚精心准备,只为了将女儿献于圣人,结果圣人对此无动于衷,却引来这么多的狂蜂浪蝶。

他本来就心情不爽,堂中诸北门子弟却全无眼色,一个个急不可耐、暗示明示的询问,无异于是给他伤口上撒盐。

当然也有不是为了这事而来的,但却更加难弄。那些北门将领们随行至此,主要则是想要问一问今年的分红几时发放。

他们都知飞钱经营红火,利润也是非常的惊人,各自都盼着能落袋为安,可是现在都已经年终岁尾了,却一直都不见分红,心里自然也是焦急得很。

讲到这件事,王毛仲就更加的郁闷。他因为要筹谋女儿入宫一事而得罪惠妃,内官们也趁机联合、扣住他的飞钱利润。

结果到现在事也没做成,钱也取不出,一个个讨债鬼坐在堂中不肯离去,一个劲的讨要分红,却丝毫不提这本就是他自家谋来的新财路,分红是情分,不分是本分,搞得他大过年的都不得安宁。

在勉强敷衍了一会儿之后,他实在是不胜其烦,索性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直接推案而起,吩咐儿子们送客。

众人见他已经有些意态不善,倒也不敢再继续纠缠,尽管心中还都有些不甘,便也只能起身告辞。

王守贞等人在将宾客们送走再返回堂中时,却发现其父仍然坐在堂中独饮闷酒,席案前还散落着一些器物,想是为了发泄心中怒气而扫落在地。

“阿耶,阿妹入宫事真不能成了?此夜虽然没有如愿,但圣人毕竟也没有拒绝啊!”

王守贞自然也是满心不甘,连忙入前发问道。

王毛仲闻言后便没好气的冷声道:“一谋不可,二谋不可,若再等到圣人言拒,便不再是此事不成了!”

两次试探全都无功,这意味着圣人的确并无此意。

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且不说会不会让圣人心生不悦,若被直接拒绝的话,落在一些人眼中那就是他王毛仲已经失宠的信号了,届时便会有无穷人事纷争涌出,内官们更会趁机落井下石!

王守贞虽然还没有深刻理解当中利害,但听到父亲这么说后也是一脸失望的低下头去,口中忿忿说道:“阿妹这拙物,耗使了家人这么多精力的栽培,关键时刻竟不能成,辜负多年厚望,这、真是可恨啊!”

“这小贱人不只负我,更任性弄事,别家儿郎技争长短、干她何事?为汝阳王奏曲失律,她是故意的,她要为张氏子拖延时间!这贱人久处庭中,几时于外有了私情,你等难道不知?”

王毛仲又瞪眼怒声道,柘枝曲本来就是非常流行的乐曲,他听女儿弹奏多次、技艺自是娴熟,原本也怀疑她是临场心怯而失误,可在看到这女子竟然投花给张氏子,又怎么会猜不出那点小心思。

“啊?这、这不会吧?就算我与张六有往来,但也交情不深,阿妹甚至都不曾见过其人,怎么可能有私情!”

王守贞听到这话后自是惊诧不已,旋即便连连摇头,整个家中只有他与张岱有直接的接触,这事要是真的,他自然也要担一个失察的罪过。

王毛仲闻言后只是冷哼一声,而王守贞在沉默片刻后却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若是真有此节、我是说如果,阿妹入宫事已经不成,许于张六似乎也……他家宰相门庭,他自己也……”

“胡说什么!张说权势最盛时,也需俯身拜我。而今老物失势,无非与诸闲散词人唱酬消遣,况且其孙并非嫡出,也配让我舍女悦之!”

王毛仲闻言后顿时冷哼一声,口中又恨恨道:“其家若是山东旧门,我还高看一眼,新出门户,一世势穷,不值得我俯身就之!那张氏子胆大妄为,坏我好事,我绝不会放过他!”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件事不能成的最大原因还在于圣人未有此意,但准备多年的一个计划最后却功败垂成,他满怀积忿,总是需要一个迁怒发泄的对象。

况且那张氏子也不谓无辜,就算借用其声辞献唱,这小子难道不会事后再问?偏偏在御前出的什么风头!

尤其想到自家女子一副春情难耐、得罪宁王一家都要为张岱投票壮势的样子,王毛仲心中更是愤懑不已,他多年苦心教养栽培出来的女儿,难道是给这张氏孽徒准备的?

“若是张氏不可,又能将阿妹许谁?这女子败坏家计,实在可恨,再留家中也只是耗费米帛,不如早早遣出,不再心烦!”

之前王守贞一心想沾这妹子的光,做一个皇亲国戚,所以一直对其礼貌有加,但今希望落空,不免便由爱生恨,提起来都不免一肚子的气。

王毛仲听到这话后也是长叹一声,沉吟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实在不可,也只能在北门诸家择一许之。但这女子养成,耗我心思、物料良多,无论谁家来访,都要给我补回!”

“便宜那些狗奴了,这张六真是该死、确是可恨!”

王守贞闻言后也恨恨道,他本来还觉得张岱不失为一个备胎之选,但在听父亲说完后也打消此念,对张岱自然也怨恨起来。

稍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这狗贼害我家长久谋计,来日我便使几奴掳之出城沉河!”

王毛仲听到这话后又想了想,旋即便摇头说道:“此徒也非常人,东都不比长安,亡命出入难免会留痕迹。

张说虽失势,圣人待之仍有余情,沉杀其孙恐有余波。尤需防备阉奴借题发挥,且惠妃待之颇厚。若杀此徒,飞钱恐失,还是教训一番吧,若仍不知悔改,再深为惩诫!”

弄死一个公卿子弟,对王毛仲而言倒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可是考虑到这小子人事关系比较复杂,多多少少还是需要忌惮一些。

“这狗贼日前还从坊邸中引走两奴,收了我的礼却坏我好事,自需让他吐出来!”

王守贞仍是恨意难消,转又沉声道:“稍后我便以抓捕逃奴为由,入坊将这狗贼擒入北门,再仔细炮制泄愤!”

“可以,手段凌厉些,不要让他逃脱!”

王毛仲先是点了点头,但在想了想后又说道:“不要带来北门,若惠妃来问,无言以拒。况且圣人还对此徒有所嘉奖,北门刑之也有不妥。带去金吾卫处,南衙兵也多怨张说东封薄之,纵然奔走营救,必不顺遂。”

父子俩这里便敲定了来日惩治张岱的计划,然后才各自抱着满腹的闷气归舍入睡去了。

张岱离开大内已经到了凌晨时分,也没有让高承信一路送回康俗坊,而是回到惠训坊别业睡了一觉,清早时才又回到大宅中。

到家时家中又有访客到来,他便跟在他叔叔张垍身后迎来送往的忙碌一通,好一会儿才闲下来。

等到午后,高承信按照约定到来,张岱才跟他爷爷告罪一声,然后带上一些礼物跟高承信一起出门去准备拜访杨思勖。

当见到高承信带来十几名佩刀持杖的奴仆,张岱不免有些傻眼:“不用这么夸张吧?”

“六郎你不要小瞧了王氏父子的跋扈歹毒,不只北门群奴皆从其命,五坊小儿、内闲奴婢也多匿亡命、从其号令。

即便当街杀人,匿入内坊后,官府刑司也无从追查。往年在长安时,遭其毒手者不只一二,还是需要谨慎提防!”

高承信神态严肃的说道,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当然实际的情况是就算王氏父子的确嚣张跋扈,但也不可能真的这么肆无忌惮、视王法如无物,高承信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出来,自然也是为的把这一份人情做大,让张岱对他更加心存感激。

张岱固然也不觉王毛仲敢派人当街袭杀自己,但事关自己的小命,他当然也不会去赌那事存万一的几率。而且高承信都已经安排好了安保人员,于是便也领受下来,再次带上丁青和安孝臣这哼哈二将一起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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