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还不知道他爹出去惹风流债了,在书房忙到第二天快天亮。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家里的这些头疼的琐事,只能是不管不顾了。
后面几日,陈友富躲在酱菜厂没有露面,陈吉发每日忙着出行的准备,安排合作社的工作,父子俩终究没有碰面,直到九月底出发的时候,陈友富也没有来送他。
陈吉发嘱咐母亲和妻子在家保重,带着精心挑选的人手上了船,于崇祯八年的十月初二,再次回到了繁华的陪都南京城。
这次过来,随行的队伍比此前创业时庞大了许多倍,甚至连乘坐的船只,都已经是合作社自己的产业。
陈吉发将大冶的合作社负责人王铁柱带到南京。
王铁柱此前的工作非常出色,大冶不仅铁厂工作一直比较顺当,与当地士绅的交接,农会、工会的建立也都圆满完成。
这次,王铁柱将接替陈吉民成为南京的分社长,以后,南京这边的事情就由他来牵头负责。
王铁柱自己在大冶培养了个帮手,叫做陆金洲,原本是大冶本地账房先生的儿子,后来合作社招人,他就进了合作社做事,还上了夜校,同王铁柱关系好,渐渐就成了他的副手。
女工这边自然是王宝珠来接替陈小雨。
不过王宝珠在合作社算是新手,陈吉发给她配了两个副手,一个叫苏嘉宜,这女孩是苏二叔的次女,今年十七岁,就是之前与王宝珠一起给陈吉发相看的,最后因为王宝珠主动抢了先机。
还有个姑娘叫金悦,是苏云生母族家的孩子,今年十六岁,她乳名本叫“元宝”,连起来就是金元宝,她觉得不好听,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金悦。
两个姑娘都是苏家湾学堂的首批学员,如今已经完成了三年制的课程,水平大体和后世的初中生差不多,而且两人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这次选送过来,其实是当后备干部培养的。
镖会方面这次暂时不动,原本这里就只有些保镖任务,而且乔麻子这两年与南京地头蛇混熟了,贸然换也不太合适。
除了这几个主要的人物,还带了许多轮换的技术工人,以及十几个学堂学生,总共有三十多人。
到了码头,陈吉民、陈小雨和薛庆余、庄志业照例前来迎接,只是胡金权如今在晋江做事,正巧不在。
大家见了面,互道思念,然后坐上马车,朝合作社南京分社去。
如今南京已经有了江夏那种四轮马车,合作社自己用的就是这种。马车相对宽敞,可供宾主对坐,车上,庄志业指着码头附近的地皮,自豪介绍。
“子安瞧瞧,那边大片的货场,都是咱们商行今年以来攒下的,如今各地棉货在此上岸,然后加工成棉纱,再行销各地,每日进出两万匹布。”
“这个规模相当于苏州布业崇祯五年的总产量了。”
“是也!因着产量扩大,成本下降,如今整个南直隶都是咱们的布。淞江那些老顽固总算是意识到问题,不过,如今他们南京的销路被我们阻断,福建出海的生意又被胡金权拿走,现在只剩下往北一条途径,生意做的苦不堪言。”
“他们没来谈过合作的事情吗?”
“有倒是有,不过如今是我们的人不愿意。”庄志业苦笑道,“现在大家赚钱多了,心思都野了,不太愿意同他们合作了。”
“但淞江布这么大的盘子,淞江士子在京中也多,真要撕破脸皮,怕是有的官司打。”
“在下如何能不知?只是如今会里上下,都觉得应该趁机将他们完全击败。”
“彩染布呢?”
“彩染布工艺复杂,即便先前拍卖了几个方子,如今规模也有限。”薛庆余接口道,“现在会里的大佬都看不上彩染布的三瓜俩枣,都争着上新式织机,搞大规模织布厂。”
陈吉发想了想,建议道:“那不如让淞江人染布?我帮他们设计大规模印染的方法,这样一来,大家是上下游关系,就能够合作了。”
薛庆余微微一怔,侧头看了眼庄志业。后者笑容不变,只疑问道:“子安为何如此在乎淞江人的看法?商场如战场,做生意,为何要考虑竞争对手的死活?”
陈吉发也笑,虽然大家都是赚钱,但他的出发点和这群商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很简单,陈某搞合作社,意图虽主要在于赚钱,但也希望能够与更多人合作赚钱。陈某总是认为,钱不是从对手手里抢来的,钱是通过新的技术、高效的管理、有效的市场配置来增加的。如今苏州的朋友们赚了钱,陈某想着,合作社也应该让淞江的布业同行也赚到钱,加入到合作社的大家庭里来,这样我们的盘子越做越大,能赚的钱不仅不会减少,还会因为体量增加、效率提高而越赚越多。”
庄志业皱眉思考陈吉发话中的道理,薛庆余则一脸茫然。两人接触的经济知识与现实,都与近现代经济学理论相差甚远,因此有些难以理解陈吉发的理论。于是,陈吉发又细细讲解,将市场、资源调配、技术进步、人力资源提升等等概念解释清楚,再阐释了只有统一大市场、社会化大分工才能促进经济高速增长的理论,庄志业这才摸到了些门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是呀是呀,陈公子真是大才!”
“两位大哥谬赞……回头与淞江布业的洽谈,还请二位大哥帮忙牵线。而且,这次来,小弟还有些其他的项目,准备在南京搞个招标大会,还请二位帮忙推介一二,多找些信得过的商家来投资兴业。”
“好说好说!”
“现在眼红咱们的可多,到时候请陈大人主持,必然能成功。”
三人又闲聊片刻,便到了目的地。众人下车,陈吉发首先看到了南京合作社的大变样。
原本这里只是长干里一个普通的院落,如今周边的院落都被盘了下来,足有四十几间房。
当先的门面进行了加高,如今有两层楼高度,上书“和气生财”,右侧是“苏州布业南京分会”,左侧是“武昌合作社南京分社”。
陈吉发带着人入内,陈吉民自做引导,门内以王绍康为首,分六列站立,既有先前招募的童子,又有合作社的匠师女工,还有镖会的保镖,学堂的学子,跑外联的小厮,整整二百余人。
见着陈吉发,这些人整齐鞠躬,显然是事先排练过。陈吉发看了堂弟一眼,没有多说。
“哥哥要不讲两句?”
陈吉民陪着笑,可陈吉发笑不出来。无论他心中有多少后世的价值观,可落实到具体的机构、具体的行动,总是由这个时空的人去做的。即便是亲堂弟,受他的影响已经很大了,却依然免不了这些面子上的东西。
其实,陈吉发自己接待上官,也是弄这些虚礼出来,无论上峰需不需要,准备总比不准备强。
所以,陈吉发并不反对陈吉民的准备,但他的确也不准备将这种做法推而广之。
“不必了,都是内部员工,有规章,有制度,大家都知道该做什么事。不比接待外面的领导,咱们自己人,还是随意些。”
“哥哥,您许久不来,来了不讲话也不是。”陈吉民小声提醒道,“这些人都是弟弟这两年招募来的,许多没见过您,要讲两句才能让他们信服。”
陈吉发就笑,拍了拍陈吉民的肩膀。
“有薪水自然就信服。你替我给今日来这里恭迎的每人发二百文铜钱。”
陈吉民有些噎住,不过还是闷闷点头,回身看了眼王绍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跑下去落实。
陈吉发带着众人穿过前庭,先嘱咐各位随员安排房间,收拾行李,又请薛庆余、庄志业先去客房休息,等他片刻,然后带着几个骨干开了个短会。
就这个时候,便听见前庭那些迎接的下人欢呼起来,像是在喊“陈公子万安”、“陈公子万福”。
陈吉发看了陈吉民一眼,后者摸了摸头,尴尬的笑了笑。
“往后内部就不搞虚的了,搞点实惠的,大家高兴。”
“哥哥教训的是。”
这件事便告一段落,下面,就是布置南京的工作。
“这次到南京,我准备待到年底,其一,就是联络各方面的关系。如今南京的人事虽然大部分还在,可有些变动还是非常重要的。”
陈吉发这番话,主要是说给王绍康的。先前联络的许多大人物,如今都有了变化。
比方说镇守太监胡公公退休,如今的守备太监叫做梁洪泰,是天启年间内务府的老人,积累资历到了司礼监,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到南京来,是养老的。
这个人到了南京,只稍微扭捏几日,便同当地士绅豪族沆瀣一气,每日里花天酒地,倒是比胡承诏放得开。因此陈吉民事先已经将原本孝敬胡公公的银子转交给他,如今给合作社倒是没有添什么麻烦。
另外,陈洪谧在去年张献忠入寇南直隶的过程中立了功,主要是组织漕船帮忙协运军粮,并且防范流寇破坏运河,得了上面的赏识,听说正在商议提拔重用。
文安之的国子监祭酒已经落实,如今是正经的南京国子监一把手,也变得更忙了,平日里要见他可不如从从前容易,至于通政史程国祥,因为在南京的政绩卓着,迁户部侍郎,如今已经去了北京,听说崇祯皇帝对于他在南京时财政收入激增十分感兴趣,准备让他当户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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