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雁挺直的脊背往椅子上一靠，双手十指交叉，两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林深。林深反而挺直脊背，把双手搭在会议桌上，右手的五根手指依次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仿佛在弹奏优美的乐曲。空气振动，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轻柔但是刺耳，白落雁就那样看着他，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林深开口，“怎么不问我，忘记我了吗？”

白落雁嘴角微微外延，“林总说的哪里话？问什么？又忘记谁？”

“不问我为什么改名字？”

“林总想说的话，我愿意听。”

“如果我不说，你不想知道吗？”

“既然林总不说，必定有不说的原因，我为什么要问呢？”白落雁停顿了一下，“离开有离开的理由，改名字有改名字的理由，出现有出现的理由，我为什么要不知趣地打探呢。”

对面的林深变回梁晨鱼，满脸落寞，他不说话，但是他有很多话要说，正因为太多，反而说不出一个字。

梁晨鱼再次拿出那支钢笔，在手里玩弄起来，他仔细地检查着钢笔，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把钢笔轻轻地放到桌子上，“还记得吗？这支笔？”

“记得，我的记忆力还没衰退，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钢笔吧。”白落雁仍旧没动。

“需要我把它还给你吗？想把它要回去吗？我没记错的话这支钢笔跟了你很多年。”

“林总喜欢的话还是留着吧，一支钢笔而已，我不念旧，对物件和过往都不执着。我早就忘记了这支钢笔的存在，今天见一面很有趣，但是不至于要把它拿在手里，东西嘛，跟人一样，总有新的。”白落雁说得很淡然。

梁晨鱼受到了伤害，语言也锋利起来，“白总果然豁达，我得跟您学习。看来白总身边新人不少吧？”

白落雁再次露出自信的笑容，“人嘛，总是来来去去，也没什么新人旧人的。”

刘然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到办公室去告诉两位老总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刚刚王哥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让她留心白落雁的情绪，她站在那里，心想，“这哪用留意啊？”屋子里的剑拔弩张已经穿透了玻璃进入到走廊，刘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久别重逢怎么是这个样子？”

白落雁看到玻璃外的刘然，她对林深说，“林总，到午饭时间了，咱们一起去吃顿便饭吧？”

气鼓鼓的梁晨鱼没心思吃饭，他故作镇定，“好意我心领了，饭咱们改日再吃吧。我下午还有个会，恐怕没时间跟各位一起吃饭了，下次找个时间，我再请您吃饭。”

白落雁起身，“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勉强您了。”

两人走出会议室，白落雁伸出手，“林总，合作愉快！下次有机会再请您吃饭。”

梁晨鱼也伸出手，“合作愉快，下次有机会我请您吃饭。”他转身又跟站在一旁的刘然和王哥都握了握手，“合作愉快，下次我请大家吃饭。”

白落雁又说，“林总慢走，那我就不送您了。”

刘然立即接过白落雁的话，“林总，我送您，这边请。”

白落雁脸上的笑容那样温和，那样持久，风吹不动，雨打不乱，林深无奈，只好转头走向电梯，走到电梯口，他不经意间又转头看了一眼在会议室门口站得笔直的白落雁，白落雁再次点点头，林深只得回应她也点点头。刘然早就让电梯等在那里了，如此贴心的举动如今在林深看来反而令他愤怒。他虽有迟疑，但还是踏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他的回归便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与他想象的场景完全不同。在他设想的场景中，白落雁愤怒地质问他这么多年为何没有出现，质问他为何摇身一变成了林深，质问他是否还惦念着他，她痛哭流涕，而他可以温柔地把她揽在怀中，他悉心地向她解释一切，向她道歉，向她表白心声，他会告诉她，这么多年他从未忘记过她，白落雁会原谅他，他们会重归于好；或者，她会大度地，不问缘由地再度接纳他，他知道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或者，她会友好地询问他这么多年是如何过的，以老朋友的身份，以昔日的老师的身份，她会关心他，这样他就可以一吐苦水来博得她的怜悯与同情，那样他还是有机会。

电梯里，气氛凝固，林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刘然只得一言不发出神地盯着电梯上指示灯的变换。电梯门再次开启，林深的这次回归亮相真的要结束了。

出了电梯门，林深没走几步便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他回头问刘然，“那个，你跟着你们白总多久了？”

“四年了吧。”

“你们白总这些年”林深欲言又止，“算了。”

刘然装作好奇的样子，“林总，您想问什么？”

“算了，有机会我们下次再见。”说完林深便大步向前走出了公司。

刘然加快了脚步跟在后面，“林总，您慢走。”

林深消失了，刘然转身，满脸笑意，心下想着，“白总的桃花要开了。”

林深刚到公司的时候，刘然确实没认出这就是当年维护自己老师的那个高中生梁晨鱼，毕竟时过境迁，当年那个阳光大男孩也在岁月中悄然改变着，梁晨鱼比起当年更加瘦削，轮廓更加分明，眼神更加锋利，有了梁晨曦和梁敬峰的样子，他那双曾经淡灰色的眼睛如今多了几分蓝，因而更加深邃而迷人，头发显然打理过，被发胶固定着，从身形外貌上看，即便底色还是梁晨鱼，可就那么几分的改变，让他看起来更像林深。刘然确实没因为这张脸想到当年的自己和不堪回首的那一幕，但是白落雁的反常，王哥的点拨让她立刻想起了一切，这么多年，她没听白落雁提起过他，但是她总觉得白落雁在等着某个人，不声不响地等待着，白落雁等待的缘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