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一道用膳吧。”说着,已经从水盆里拧了条手巾递给她。
迎春接过,随意地抹着脸,起身将长发束好,走到桌边,拿了桌上的茶水,边呷边问:“杜老板那件事如何?”
“听杜老板的意思是说,他有批粮赶着要送往京城,但这一批粮货并不是漕粮而是与牙行打契的,想赶在漕船未进之前,从南州雇船帮押货走卞江,谁却道到了平阳转运处却被扣押下来。”
“以什么名堂?漕运本就开放商船使用,原多抽船税罢了。”转运处不过是在漕船到时负责调节船只,运送给宫廷、京官的白粮走卞江主道上京,青粮则是走卞江横道往青州,不过就这么点任务罢了,如今竟连商船也归它管了。
“理该如此,可是转运处的主事却拿他的石数与账面不符为由扣押在常盈仓里。”慕容拓说到最后都忍不住笑了。
迎春也跟着笑了,“那些人是疯了吗?”连这种借口都端得出来?果真是天高皇帝远,自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了。
常盈仓里搁的全都是漕粮,是转运用的,此外还拿来屯放漕卫的米食,怎么能连民间商货都塞进去?简直是欺人太甚。
“许是疯了,要不怎可能用这种借口?杜老板好歹是粮行老板,当然懂那么点门道,马上就塞了好处,那主事也答应隔天可以放行,谁知道隔天要领粮时,常盈仓不给。”
“啊,肥羊上门了,大伙都想分杯羹就是。”
“是啊,常盈仓主事心想,转运处就这样敲了一笔,他当然也要敲一笔,而且敲得更狠,说是石数不足,要杜老板想法子将石数补足。杜老板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塞了点银子,结果主事的不收,杜老板只好想法子回南州再调货,补足了不足的石数,也就是昨儿个才补足的。”
“而后,就是咱们在食堂时听人说的,他得按他搁在仓里多久的时间,按天数缴款,缴了款才能领货?”
“聪明。”
“他们到底打算向杜老板讹多少?”
“也没多少,按天算,一天一两,总共六十一天,共六十一两,另外再加看守费、清整费,林林总总的共一百两。”
迎春听到这儿简直想翻桌了!“荒唐!那些人是穷疯了,竟然拿起大刀划向百姓?”市井流言真假掺半,但如今当事人自个儿说的,还骗得了人吗?
“是啊,八成是穷疯了,横竖这笔钱杜老板是拿不出来了,他说了,他运了一百石的粳糯接上京,一石不过就是二两价,一石就是两百两,而他来回付的船费已经花了二十两,再加上转运处的二十两,还有四十两的船税,如今再拿他一百两,上京再付一次商税,他等于血本无归,假如他又迟了交期,牙行又会跟他要一笔违约钱,你说这不是要逼死他?”
“难怪他不想活。”迎春喝着米粥,不禁想以往她养尊处优,压根不知道百姓是如何为一日用度奔波,而漕运这条线上的陈规陋习肯定行之多年,被逼死的商贾百姓不知多少。“大人,您昨儿个夸下海口,眼前到底要怎么帮他?”
端出身份压人,大抵还能用,可如此一来,他的行踪就曝光了,到时候要查夏税恐怕就不容易了。
“横竖先走一趟常盈仓。”
“不会还要我留在这儿了吧?”
“嗯……叫声慕容哥听听。”慕容拓沉吟了下,煞有其事地说着。
迎春白晳的薄脸皮泛起一阵淡淡绯红,怎么她从不知道这家伙这么爱欺负人,该不会是小时候被她欺负得多,趁这当头想要一并讨回吧?
“嗯?”慕容拓笑眯眼等着。
虽说他极不满她昨儿个发未束就跑出去,不过那句慕容哥听起来还不错,他挺喜欢的,所以再唤几声满足他吧。
虽说两人从未到过常盈仓,但是随便找个人问都能指引出方向。
常盈仓就位在卞江主道边,与转运处只隔了几条街,两人来到常盈仓前,大门敞着,门外有漕兵看守。
“这位军爷,咱们有事找主事,不知能否让咱们进去?”慕容拓客气问着。
“找哪位主事?”守门的漕兵不耐反问。
“张主事。”
“张主事还未上工。”
迎春听完,看了看天色,心想原来地方官这般轻松,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未上工,想她以往总是四更天进宫……似乎是太勤勉了些。
“不知张主事何时才会进来?”慕容拓端着笑脸,好声好气地问。
“晌午过后再来。”漕兵手一挥,准备赶人了。
慕容拓拉着迎春退一步,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带着迎春离开。
“咱们真的就这么离开?”
“人不在,咱们硬闯也没用,倒不如到附近茶楼等。”瞧她的脸都晒红了,慕容拓干脆抽岀摺扇替她挡日头。
“你做什么?”迎春羞赧地拉下他的手,“别这样,我扮男装。”
知不知道这条街上人潮有多少?他这举措有多少人会瞧见?他脸皮厚,可也好歹替她着想一下,想想她到底承不承得起。
“唉,真不该带你来的。”
“我瞧起来像是没用的小姑娘吗?”不过就是晒点日头罢了,她只是肤白,所以一晒就红,不代表她弱不禁风。
迎春抬眼瞪去,余光瞥见对面走来的男人,正打算要拉着慕容拓侧身避开时已来不及,那人发现两人,快步上前作揖。
“慕容大人。”
慕容拓垂眼望去,见是王恪,随即扬起笑意,“王指挥使。”
“慕容大人怎会来此?”王恪面露惊喜的问。
“本是要回京了,可前往通江的路上收到友人的急信,所以就绕过来这儿,瞅着能不能给他帮上忙。”慕容拓心想都碰头了,既然躲不开,就找个好说词,要是能顺便帮上杜老板的忙是最好。
“不知道大人的友人是有什么麻烦?”
“天热,那儿有家茶楼,咱们过去喝点凉茶再聊。”
王恪随即让身旁的侍卫开道,硬是让掌柜挤出了茶楼临窗的位置,一会功夫便上了凉茶和茶点。
慕容拓将茶点移到迎春面前,然后将杜老板的事说了一遍。
王恪听完,脸色忽青忽白,最终怒不可遏地道:“要真有这种事,卑职定会让那主事问罪!现在先让卑职将那主事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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