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土匪出身,胡爷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眼界也低的很,但有一样他就特别在行,那就是把握时机审时度势,一听说魏长盛投了,他都没问明白是投给谁了,第一时间就要让人传消息给夏林,让夏林发兵。
反正甭管投给谁了,现在发兵准没错,说不定自己这西南王就这么上去了,毕竟词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某某某把握良机,趁乱而为,一举上位,接着四方好汉纷至沓来,纳头便拜,岁岁丰登,天公作美,最后一股脑入主中原,威服四海,天下共主,流芳百世。
这皇帝们他可是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了,反正就觉得自己当下兵强马壮,天下他人取得,他胡三刀就取不得?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下头人被他一声怒吼,立刻反应了过来,哦哦哦了几声就退了出去,而这个胡爷的“下属”走出去之后撇了撇嘴跟同伴道:
“这逼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是不是哪得罪大帅了,我宁可在战场上被砍死,被马踩死,也不想看着这个废物被他恶心死。”
“你啊,大帅不是看你跛脚不方便嘛,你跟这种人计较什么,不过就是个将计就计的过墙梯而已。”
“那你说当下如何?”
“就去玩几日吧,然后回来就说张先生已领精兵两万疾驰桂州而去,不日便能攻下桂、柳二州。”
那跛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哄傻子呐?两万人攻这两大军镇?”
“嘿,那你总不能真叫大帅回来一趟陪他玩吧?哄着呗,哄不了几日了,等那头理顺了,大帅回程之日,你活埋了这厮都行。”
“真搞不懂,直接一刀杀了就好。”
“诶!”同僚摆手道:“杀,肯定是要杀,不过不能是你我来杀,也不能是大帅来杀,要朝廷下旨来杀。这才名正言顺。”
“哎呀,真麻烦。”
“麻烦呗,你还没入朝为官呢,当官就是这样麻烦的。”同僚笑道:“一枚小棋子都能做出大文章呢。”
被胡爷使唤的那人这会儿揽住了同事的肩膀:“定方……这几日带哥哥去哪里快活呀?”
“你又打算吃我的呀?”
“你家里好歹也是官宦,比我富裕多了,等哪日哥哥发达了,带你一飞冲天。”
“你军饷是不是都赌了?你若是再这样,我可要告状了。”
“别呀,定方,若是让武将军知道了,我可就麻烦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两人聊着天便走了,而被人勾肩搭背之人,正是苏定方。他与去年二月投奔江南道,追随江南道左卫戍将军武长清身边为参将,这次虽行来到岭南道,不过因为前些日子水土不服拉得昏天暗地,所以前往桂柳之地的任务没轮得上他,于是只能跟这个因为之前讨伐突厥受伤瘸腿的家伙留在这里看管胡三刀。
夏林其实还没见过他,两人差着八级,但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倒也是争气,前些日子就因为文武双全被推举了,只要等到今年九月的考试一过,他便能前往大帅的账下成为一名正经的参将。
而正在他们讨论着等会去哪放几天假的时候,胡三刀这会儿可就意气风发了起来,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外头风平浪静自己日益壮大,甚至还在苦苦等候独孤家的家主过来见他一面,告诉自己有大帝之姿。
这会儿关于西南的奏报刚刚抵达京城,景泰帝此时此刻正在真正的龙椅之上听着兵部在往上汇报,信息跟夏林的密奏近乎严丝合缝,景泰帝听完之后只觉得荒唐好笑。
“就连土匪都能成了灾祸,真不知这天下究竟要去向何方。”景泰帝无端感慨一声,然后笑道:“既然这里匪患严重到都要惊动江南道了,那便传首金陵吧。”
“臣遵旨。”
这便是帝王的姿态,即便是半壁江山已经没了,但大魏皇帝终究还是那个手握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天下之主,一般类似这样的事他甚至都懒得去知道,而这次能到他耳朵里也不过是因为兵部奏报与夏林的密奏二合一了。
而一句传首金陵,大概就是对这类事最严重的处理方式了,否则像胡三刀那种人,怎么可能见到真皇帝。
加急快令沿着金陵的官道一路向南而下,里头一共有两份命令,一份是给魏长盛的斥责令,斥责他管制不严,令匪患猖獗。还有一份就是给夏林的密令,密令之中景泰帝叫夏林行帝王之仪巡视整个岭南道,特别是仔细观察一下魏长盛,若有不臣,刚好趁此机会歼而灭之。
皇帝是无情的,不管是不是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人,只要有一丁点苗头就是要灭掉,其实夏林也是一样,若是有朝一日出现了一个能比过夏林的人,那么那人也会得到一份密奏,上头写着一句“察夏林之行,若有不臣则为诛之”。
但现在嘛,夏林终究还是大魏王朝的里子,他动不得也不敢动,只能先这么办了。
快马过江南,至于桂州时,夏林正在跟二十多部的蛮族首领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就是关于之前的几步方案,他们其实也没多大的意见,说白了就是看活儿多少给补贴的事嘛,有东西拿,自然这些头人都是没啥太大的意见,他们现在争论的点就是在夏林不打算放他们回去这件事上。
要他们垦荒干活儿……这个就有点强人所难,所以现在夏林的主要工作就是给这些基本上吊文化没有的土人解释什么叫经济承包制,就是这些田地本来属于大魏的,但现在以低廉的价格包给了各位头人,然后这些头人可以拿去跟下头人分,也可以雇佣下头人来种,反正每年收取一部分的产出物当做是还债,剩下多出来的东西都是归于他们每个部族来分派。
就这么一句话的东西,夏林足足解释了三天,那些头人是白天问来晚上琢磨,第二天就又带着新问题过来问,车轱辘问题来回问,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点他们是想不明白的……
费劲,真的是太费劲了。夏林之前接触过最多的就是突厥人,但突厥实际上开化程度已经很高了,毕竟跟中原打交道年头不短了,但跟这些纯文盲沟通是真的费劲。
但问题是在外交场上他并不能暴露出自己的鄙夷,因为越是没咋有文化的人他们的自尊心就越是脆弱,有时候一个表情都会让这帮子狗日的山狗勃然大怒,为了不激怒他们并且让他们好好的往夏林编好的口袋里钻,他可不敢让别人来代劳,所有的谈判和解释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特别是翻译环节,他直接给定了非常多的规矩,但凡敢乱翻译瞎加话的,一律发配到交趾郡老林子里去当猴子,这辈子也别回中原了。
而今日他又进入了答疑解问的垃圾时间时,外头突然传出圣旨到的声音,他连忙走出帐篷去迎接圣旨,这一出来他也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不再跟弱智喋喋不休,哪怕片刻也是光明。
“传首金陵啊。”夏林收起圣旨之后笑着对传旨的太监说:“还请休息几日吧。”
“夏大人不管过了多久都是这般客气呢。”那狗贼老太监妩媚风韵的瞥了夏林一眼:“虽然奴家也想多逗留几日好好与夏大人讲讲那金陵的事,但陛下这会子事情多的很,老奴可不敢耽搁,哪日等夏大人空闲上京了,老奴定要分出身来好好陪陪大人。”
“得了吧,你每次都这么说,上次叫你出来喝酒,你屁事恁多。”
“哎哟……大人,您责怪老奴了不是,老奴在这给你赔不是,下次去了金陵啊,老奴定天天陪着大人。”
那太监千娇百媚的走了,临走时他甚至还偷偷把夏林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大人,老奴悄声与你说一句,当下金陵不太平,皇后位置空出来之后呀,那些个人心思可就多了起来。还有便是我那日偷偷从陛下的奏章中撇到了有人参大人的本呢。说大人您恐有不臣,想叫陛下收了大人的军权。”
夏林眉头一挑:“谁?”
“看不清名字,但大人还是要小心着点。陛下把折子按下了,不过谁知道什么时候陛下顶不住,那可就麻烦了。”
“多谢多谢。”夏林从袖子里掏出银票:“辛苦了。”
“呸!”那太监拍开了夏林的手:“若是人家,老奴可就不客气了,但大人的钱我可不要,我便给大人说了,我这些年见过的达官贵人可不少,唯独也就是大人您把老奴当个人,多的话便不多说了。”
“路上小心。”
“回了金陵,记得叫老奴出来喝酒。”
“一定。”夏林笑道:“没给我带只鸭子吃吃?金陵的鸭子唉。”
“带了,可路上便臭了。”大太监叉着腰叹了口气:“说起来便有气,不说了,我这可就要往回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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