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梦瑶转身的瞬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走得很快，脚步却稳，背影挺直如刀。只有她自己知道，指节已经攥得发白，掌心被掐出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不能回头。

绝不能回头。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林衍序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她送他那对袖扣时说的话：

“银的，耐摔。”

“要是哪天你变心了，我就把它们熔了打成狗牌。”

他低头看着袖口，荼蘼花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她终究没把它们要回去。

树丛后，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用长焦镜头对准他们。

咔嚓。

快门声很轻，却被梦瑶敏锐地捕捉到。她脚步一顿，余光瞥见镜头反光。

姜家的人？还是……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方向，朝图书馆侧门走去。那里有个监控死角。

走近发现，有个人在图书馆后门。

陌宸？

陌宸倚在墙边抽烟，火星在昏暗中明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梦瑶慢慢走向他。

陌宸抽烟的动作一顿，看到他过来，立刻把烟熄灭，看着陌宸熄灭烟的动作，梦瑶嘴角微微上扬。

“来看热闹，本来想帮你处理的，结果来晚一步，就看了一场热闹。”

陌宸轻笑地看着她。

“哦？那你处理干净了？”梦瑶看向来的方向。

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递给她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接收的照片，林衍序扔戒指的瞬间。

“姜家花了五百万买这些。我替你翻了十倍卖回去。”

梦瑶挑眉看向他。

“你缺这点钱？”

“不缺。但看着他那个未婚妻跳脚，值这个价。”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个偷拍的狗仔正慌不择路地逃窜。

陌宸眯起眼。

“要追吗？”

“不用。”梦瑶松开一直紧攥的手，掌心血痕触目惊心，“有人会比我们更急。”

林衍序的保镖已经截住了那人，动作狠厉得像在发泄什么。

但是梦瑶不打算再管，陌宸看到了梦瑶的手心，眼神变了。

“你就是这么伤害自己的？”

陌宸冷着脸看着她，但是眼里还是透露出心疼。

梦瑶看着手掌，她和林衍序就像这手心，可以握住，但是内里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没事，总得给自己一些教训，才能明白一些道理。”

梦瑶摆了摆手，一滴血还顺着掌心往胳膊上流。

陌宸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校门口走。

“跟我回去包扎。”

陌宸的手掌很暖，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怕捏碎了她。

梦瑶低头看着他的手。

他的拇指正好压在她脉搏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跳动的血管。一下，两下，比平时快。

“不用去医院。”

她还是轻声说，“宿舍有医药箱的。”

陌宸脚步没停，声音比平时沉。

“你宿舍的医药箱里只有过期止痛药和半卷纱布。”

梦瑶一怔，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他侧过脸，黄昏的光落在他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线条。

“徐梦瑶。”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轻，很认真地看着她。

“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陌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教职工公寓的门。

梦瑶站在门口没动。

“这是你的宿舍？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学校里？当老师？”

“嗯”

他一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一边回她。

“偶尔会在这开讲座，会住这儿。”

她注意到拖鞋是新的，标签还没拆。

房间里很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厚重的法学典籍，茶几上却放着一盒拆封的草莓牛奶糖，这是她最喜欢的牌子。

“法学？”

陌宸翻出医药箱，点头并示意她坐下。

“嗯，手。”

梦瑶伸出手，掌心朝上。

四道月牙形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皮肉翻着，显得格外狰狞。

陌宸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先用碘伏消毒，动作很轻，棉签碰到伤口时，梦瑶下意识缩了缩手指。

“现在知道疼了？”

他语气不善，手上的力道却更轻了。

梦瑶看着他的发顶，忽然问：

“陌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缠纱布的手顿了一下。

“自己想。”

夜风微凉。

包扎完，陌宸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梦瑶捧着杯子，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睛

“我和他……”她顿了顿，握紧手里的杯子。

“已经结束了。”

不是“要结束”，而是“已经结束”。

陌宸靠在窗边，夜色在他身后铺开。他看着她，目光沉静。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梦瑶眼眶一热。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和林衍序的过去，知道她此刻的痛，也知道——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安慰，而是有人能让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离开时，陌宸还问她住在哪，梦瑶说住新花苑，陌宸还开车送她到她的别墅，其实她早就不在学校住了，所以医药箱里的东西会过期。

夜风拂过，梦瑶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包扎好的纱布。

“别碰水。”陌宸提醒她，“明天我来换药。”

她抬头看他。

“你很闲？我自己会换的。”

“嗯。”他面不改色，“特别闲。”

梦瑶笑了。

这是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他在身后叫住她。

“徐梦瑶。”

她回头。

夜灯下，陌宸的身影挺拔如松。

“下次再受伤——”他看着她，一字一句。

“我会亲自动手教训那个让你受伤的人。”

不是“别受伤”，而是“我会替你讨回来”。

梦瑶怔了怔，忽然觉得掌心发烫。

那里缠着他的纱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波利斯顿学校校长办公室

梦瑶白天把周宇和姜星云抓住之后，就走了，留下一堆事，让夏蝶去处理。

但是陈教授二话不说就揽下了所有的事情，此时的他正和姜昊苍坐在校长办公室对峙。

校长陈儒安，是一个年约六旬，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永远穿着熨烫笔挺的藏青色中山装，金丝眼镜后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眼尾有三道深深的皱纹，左手无名指戴着发亮的铜戒，其实那是毕业班学生联合铸造的纪念品。

他就这么看着争论的两个人，一直不发表意见。

陈儒安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一道无声的倒计时。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室内投下细长的光影。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

姜昊苍，姜星云的父亲，姜氏医药集团的掌权人，波利斯顿医学部的元老，正站在办公桌前，西装笔挺，面色阴沉。

“陈校长，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徐梦瑶当众诬陷我女儿，甚至伪造证据，这已经不仅仅是学生纠纷，而是恶意诽谤！”

陈教授站在另一侧，神情冷峻，毫不退让。

“姜先生，监控录像、录音证据全部属实，何来伪造一说？反倒是令爱和周宇联手设计陷害梦瑶，甚至动用违禁药物，这才是真正的恶劣行径！”

姜昊苍冷笑一声。

“陈教授，你口口声声说证据确凿，可谁能证明那些录音不是后期合成的？谁能证明那支所谓的‘毒针’不是徐梦瑶自导自演？”

陈教授眼神锐利看向他。

“姜先生，这里是学校，不是法庭，但如果你执意要闹大，我不介意让警方介入，彻底查一查姜家近期的‘特殊药品’流通记录。”

姜昊苍面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空气骤然凝固。

校长依旧没有开口。

他缓缓拿起桌上的钢笔——那支1947年的派克金笔——用绒布轻轻擦拭，动作一丝不苟，仿佛眼前这场争执与他毫无关系。

钢笔的金属笔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

姜昊苍终于按捺不住，声音拔高。

“陈校长！您难道就任由一个学生污蔑姜家的名誉？我们姜氏每年给波利斯顿的赞助可不是小数目！”

钢笔的敲击声停了。

陈儒安终于抬起眼，目光如刀锋般落在姜昊苍脸上。

“姜先生。”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波利斯顿的校训是什么？”

陈儒安没有理会他的话，姜昊苍一愣。

自顾自地念道：

“求真，明德，砺行。”

他放下钢笔，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钉：

“如果姜氏认为，金钱可以凌驾于校训之上，那么——”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支票，推到姜昊苍面前。

“这是贵公司去年捐赠的全部款项，分文未动。”

姜昊苍脸色骤变。

陈儒安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

“如果你不想把你在波利斯顿的任职卸任，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的办公室。”

姜昊苍攥紧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抓起支票，转身大步离开。

门被重重摔上，震得墙上的字画微微颤动。

陈教授看向校长，欲言又止。

陈儒安却已经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钢笔，继续批阅文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是，他的目光在扫过桌角那张泛黄的合影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照片里，年轻的两人站在实验室门口，笑容明媚如朝阳。

你的女儿，真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