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一 安六爷的事

徐贺还真的去借了高利贷,而且那人还是徐元佐的熟人。

安六爷。

高利贷三个字如同吸血鬼一样,让人一听之下就有种“这辈子完了”的感觉。好在安六爷不敢对徐元佐下黑手,只是出于“友谊”,希图借助徐贺与徐元佐形成一层稳固而友好的私下关系。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安家能跟徐元佐搭上关系的产业只有借用金山岛私港卸货。这种商业往来一年也就一两次,最多再介绍个朋友来,并不很牢靠。如果搭上了徐贺这条线,那随便何时都能“理所当然”见到徐元佐。

可惜看安行首并不知道徐元佐与徐贺的真实关系。虽然是父子,更像是不得不扮演父子关系的演员。徐贺一边享受着徐元佐提供的优渥生活,一边在自我否定之中煎熬。徐元佐一边扮演着孝子,一边以真正的父亲为参照,无论如何看不上徐贺的行径。

一听说徐贺借了高利贷,徐元佐首先想到的是有人迂回行军,想要抄他后路。直到他听说是安六爷出的钱,方才略微放心:好歹是商业伙伴,最多就是付点利息罢了。

于是徐元佐叫棋妙去找安六爷,约在淀山湖上的游船上见面。

安六爷收到这信,难免心中回想起那位“黑老爷”。他自信心黑手辣不弱于人,可是每每想起徐元佐那种淡然无所谓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冒寒气。所以他也找了一条大船,带够了手下,还真没胆量只身赴宴。

徐元佐真不是暴力分子,所以只叫罗振权带了十个护卫,一如平日出门的标准,并没多带人手。

安六爷上了徐元佐的船。看到徐元佐如此简约,不免暗道:尚未见面就已经败了一阵,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还好只有牛大力跟两个长随与他一同上船,尚未丢人丢得太大。

徐元佐也许久不见牛大力了。只觉得这位邻居如今高大粗犷。一看就不是善类。这也真是应了居移气养移体的老话,看来牛大力是要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牛大力见了徐元佐,根本不记得当日自己是如何高高在上与他说话的,好像低三下气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乖乖站在舅舅身后,低眉顺眼连招呼都不敢打。

徐元佐请安六爷坐了,见牛大力那副谦恭的模样,便也没叫他落座。免得他尴尬。

“徐相公今日相邀,不知所为何事?”安六爷先开了口。

徐元佐笑了笑:“听说家父问六爷借了些银子,学生正要请教请教,到底怎么个说法。”

安六爷故作大方道:“相公何必如此见外!令尊在场里一时逆了风,正好我这外甥在,岂能当作没看见?碍于我们这行的规矩,利息总是要些的,所以就定了一分利,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还,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徐元佐微微点头。明白了安六爷的苦心。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有闲钱,必然会拿出去放贷,就连寺庙里的和尚道士都不能免俗。一般大户人家贷给自己佃户的利息是三分。这就属于慈悲心肠做善事了,苏州有些地方甚至要收百分之五十的年息。即便法律规定了利息不能超过本金的一半,并且不能以复利计息,但是民间高利贷之风却是丝毫没有受到约束。

安六爷只取一分利,那的确跟白送没什么两样。

“我这个人,有债必偿。

徐元佐等旁人都走了,示意牛大力坐下,道:“牛哥,我父亲去赌档的事,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

牛大力想了想,道:“其实伯父也就偶尔过去玩两手……赌的不是很大。”

徐元佐目光扫过桌上的抵债品,显然不信。徐贺固然有点烂泥扶不上墙,基本眼光还是有的,难道会拿价值上百两的奢侈品去抵几十两的赌债?

“赌是一件事,伯父在那边还有个相好的粉头……”

徐元佐手抖了一下。他不是纯白天真小无辜,社会上的事什么没见过?尤其生意人,逢场作戏只是基本技能。但是徐贺已经不做生意了,自然也没有逢场作戏的需要。虽然眼下这个社会环境,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并不算大罪过,但是徐元佐仍旧对徐贺不忠于母亲有所抵触。

“这到底是什么赌档,里面怎么还有粉头?”徐元佐皱眉道。

牛大力道:“其实也不是大的赌档,是泗泾的一家私门头。”

徐元佐知道私门头就是私巢子,又听是在泗泾,眉头不由更是皱了起来。泗泾镇也是华亭重镇,商货往来的要道。然而这个镇在郡城东北,目前还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就连收税也收不到泗泾去。看来徐贺找这地方,也是用了心的。

“泗泾有个有名的**,人唤她作艾嫂,许都暗娼都借她家落脚,往来客商也多有熟客。她家是三进的院子,第一进只卖吃食,第二进是个赌档,第三进便是那些暗娼做生意的地方。”牛大力显然了解颇深。

徐元佐点了点头:“这种地方,不都是要给你们上供的么?”

牛大力尴尬笑了笑:“我倒是去踩过几次盘子——所以才碰到了伯父。不过越是察访,越是有些心虚,怕是拿不下来。”他道:“县里不少人得了这艾嫂的好处,刑房有几个书办也是那里的常客。”

徐元佐回首道:“老罗,这种地方要去抓人难不难?”

罗振权道:“只抓一个自然是不难的。”

“不止一个。”徐元佐道。

罗振权知道买卖来了,咧嘴笑道:“那我得去看过才知道。”

徐元佐朝牛大力呶了呶嘴:“向导在这儿。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爹和艾嫂,还有那个粉头必须在场。”

牛大力倒是有些胆怯:“哥,亲哥哥,您给张片子,艾嫂也就不敢做伯父的生意了……”

“那是治标不治本,华亭玩不了,他不会去上海?松江玩不了,他不会去苏州?”徐元佐摇头道:“我总不能一直跟在后面帮他料理,还是得一劳永逸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这回就连罗振权都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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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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