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六 奔前程

徐元佐坐在书案前,看着展开的雪白宣纸,脑中就像在放映一部剪切得一塌糊涂的纪录片。他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看到了父母对他的苦心栽培,看到了自己顶着父辈的光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看到了名利场中男男女女对他的觊觎巴结……然后就看到了这个纯天然的世界。

高出常人一筹的情商,让徐元佐能够很快适应陌生环境,接受大漩涡粉碎式的人生突变,然而在回忆之中,仍旧会感觉到钝刀割肉的隐痛。

棋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看到砚台上的墨又干涸了,便举着乌龟形状的青瓷水注添水,准备再磨一潭。

“先不用。”徐元佐出声了。

棋妙知道佐哥儿还没有想好,默默退到一旁。

过了良久,外面传来茶茶的声音:“佐哥儿,有个叫程中原的求见。”

徐元佐抬了抬眼皮,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宣纸,出声道:“让他进来。”

程中原小步紧走,直到了徐元佐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又吐了个干净,方才掀开门帘踏了进去。

“侄儿见过叔父!”程中原进了书房,只走了两步便一躬到底,不敢起身。

徐元佐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自家人,不用多礼。”

程中原这才平身而起,朝前走了两步,控背欠身等徐元佐说话。

徐元佐指了指一旁的方凳:“坐。我与你父亲是挚交好友,你既然叫我一声叔父,便是自己人,不用拘谨。”

程中原垂着头,只觉得徐元佐在气势威严上比父亲还要强过许多。他之前对于称徐元佐为叔父十分羞耻,现在却好像理所当然。

徐元佐在心理年龄上也的确足以当他叔父。自己并没有任何别扭之处。他继续道:“听说你已经背完了历代圣谕?”

“请叔父考校。”程中原道。

徐元佐缓缓摇了摇头:“伯析兄说你能背,我自然是信的。你家背完了圣谕之后,是学什么?”

凡学术必有顺序。在明朝的法律专业学习上,基本顺序就是《大诰》、《会典》、《律例集解》、《问刑条例》。历代圣谕。

“然后便是国朝的部规榜文,兼读邸报。”问到了最基础的问题,程中原轻松不少:“再接着便是研读诸省判词,兼学公文体例。”茶茶硬着舌头用上了徐元佐的惯用词汇。她为了让佐哥儿高兴,甚至偷偷准备了一本小本子,将各种明白不明白的奇怪词汇都写在上面,每天提醒自己在佐哥儿面前露脸,然后甩出来。

诚如今天这般。

徐元佐知道梅成功这人毅力很强,有时候近乎顽固,笑道:“这事可不是随便说一声就可以的。”听说涞源的东家家里有事,想卖掉丝行。那么这个夏圩徐园的雅集多半不是听音乐,而是要谈条件。

任何一个商业活动,在拍板人见面之前,总要先接触试探一番。否则两大头目都见面了,却发现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那得多么尴尬?

“佐哥儿有什么吩咐,我去跑一趟便是了。”茶茶连忙道。虽然她现在不用干那些脏活累活了,但还是时时自紧,生怕脱离了徐元佐的庇护,再次沦为粗使丫鬟。

徐元佐想了想,道:“的确是要你跑一趟,把王老实叫来。我明天早上在公司总部见他。”

茶茶领了差事,兴高采烈:“奴婢这就去办!”

江南做生意,丝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就算徐家主营棉布,在顺手发财的指导思想之下,也会经营生丝,只是重心没有放在这个上面。这也是因为徐家底蕴不够,在徐阶发迹的时候,生丝这块大饼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

即便是徐家的棉布,里面也有许多高端布要用到蚕丝。这样的兼丝布成本高,利润更高,是颇受欢迎的高端商品,也是徐家在北京五家店铺的主营商品,都没有余量走海外外销。

徐琨在花钱上颇有手段,但是挣钱却是不行,收进来的丝能够家里自用就满足了,根本没有开拓市场的想法。徐元佐如今有这个便利,焉能看着别人发大财,自己就喝点汤水?所以他才要外聘职业经理人,也不排斥并购同行商铺。

王老实来松江这么久,更是急着要见徐元佐。虽然生活上一切如意,但是徐元佐将他抛在一边,终究让他心中很不踏实。不过趁着这段时间,他也去乡下四处看了,有一张憨厚的笑脸外加慷慨的出手,使得他这个说外乡话的丝客人竟不太被排斥。

不过从王老实看来,松江人养蚕,真是不如湖州人。湖州乡下人家,只要有两个女人,必然是要养蚕的。松江人却懒得很,有些人家一个娘带着两个女儿,还说养不过来。再有松江的桑叶那么多,梢叶买卖却不如湖州流行,叶行的店栈也没有湖州多。

想到松江人吃的菜都比湖州清淡,王老实就忍不住要吧唧嘴,常常刚吃过饭就忘了吃的什么。

得到了徐元佐的召唤,王老实闷头坐在小板凳上良久,手指在大腿上画圈。每个圈都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含义,就跟那些读过书的小伙计写的“提纲”一样。

难得有机会见到徐相公,可千万不能漏了该说的话!

王老实仰着头,无比迫切地希望天色尽快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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