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发眉头微蹙,指尖轻敲桌面:
“罢了,另寻他法就是,人都死了,何必为两个死人与李涵虞置气。”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
“她也不容易。”
若非李涵虞那番示弱的姿态巧妙化解了王新发的怒意,以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断不会如此轻易揭过。
王新发能坐稳议员的位置,靠的就是他翻脸无情的本性。
只能说,在权力的迷宫里,能坐在上位的的没一个省油的灯,一举一动里都藏着对人性的拿捏与算计。
弥勒佛男人见王新发表现出的态度,立即顺着话转圜道:
“也是,李夫人心系爱子,情有可原,议员您还是一贯的仁慈大度,哎,就是不知道钱欢何时能醒过来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新发瞳孔微缩。
“你觉得钱欢还能醒过来?”王新发沉声问道。
弥勒佛笑得慈眉善目:
“当然,钱欢吉人天相,何况李涵虞一定会无微不至的照料他,所以,钱欢迟早会醒过来的。”
王新发摇摇头叹气道:
“医院那边不敢跟李涵虞讲真话,实际上,钱欢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苏醒的概率不足1%。”
弥勒佛男人脸上露出悲悯之色:
“据我所知,钱欢还是自然人吧,那不如趁此机会改造植入?”
王新发摆手打断道:
“他一个重伤垂死的人做这种改造,死在手术台上的概率超过八成,李涵虞就这一个儿子,不可能冒这个险的,就算要手术,也得等个一年半载,等钱欢身体自主修复的七七八八才有可能。”
一年半载,钱欢等的起,李涵虞等的起,他王新发可等不起,光明集团的鲁总也等不起啊。
弥勒佛男人不再言语,只是长长叹气。
王新发转过身,目光越过落地窗,望向上城明晃耀眼的屁股,璀璨的光芒照在他脸上,让他半张脸都沐浴在光明里。
他同样叹口气,而后意味深长道:
“二监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多事之秋呐,我需要个人替代钱欢,替我接管二监。”
办公室陷入一种微妙的静默。
弥勒佛男人罕见地没有立即接话,他胖乎乎的脸上依然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他这些年在九区的那扇隐门内,主持一部分拓荒和建设,手握实权,无拘无束,做的顺风顺水,好不爽快。
忽然,毫无征兆的被王新发一纸调令紧急调回来,他内心其实是有点怨气的。
不过,在看过《八角笼斗兽计划》后,他内心的那点儿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那份计划书里描绘的蓝图太过诱人,他狠狠意动了,迫不及待要大展拳脚了。
他这会儿不主动接话,立即接下,是不想表现的太急切,这跟他一贯表现出的人设不符,还一方面,就是想端一端姿态,期望能从王新发这儿得到更多的许诺和支持。
这就跟老板给你派任务,无论你能力多强,你都不要一口答应,相反,你要表现出为难或犹豫,这样更利于接下来展开工作,并在事成后得到更多的奖励。
王新发见杜长乐迟迟不接话,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木办公桌的边沿,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长乐,你跟我多少年了?”
弥勒佛似的发福男人叫杜长乐,一个从名字和面相都毫无攻击性的男人。
杜长乐微微欠身,双手自然地交叠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姿态谦卑得近乎虔诚:
“回议员的话,自打我进了执政府,就一直承蒙您的赏识与提拔,被委以重任。
细细算来,平均每四年就要调换一个新部门,到如今已经轮换了五个部门,整整二十一年零四个月了。”
王新发冷哼一声,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怎么,有怨气,在隐门里待的太舒坦,不想出来换部门了?”
杜长乐闻言,脸色瞬间大变,额头刹那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他慌忙摆手,活像一只受惊的胖鹌鹑,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议员,您是最了解我的,我一向没什么野心,向来随遇而安。
我就是您手底下的一颗螺丝钉,您让我钉哪儿我就钉哪儿,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曾有过半句怨言?我就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新发的表情稍稍缓和,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杜长乐咬了咬嘴唇,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来,我从没在监狱系统干过。
这份《八角笼》计划实在太过庞大复杂,我心里实在没底,真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把您交代的事情给办砸了……”
王新发打断道:
“不用,你的能力我非常放心,这20年来,你无论去哪个部门,都能很快适应并全都干得极为出色。”
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幅九区地图上,地图上,用红色图钉标记着杜长乐曾经任职过的每一个部门。
从最开始的市政环卫处,到后来的城建规划局,再到隐门特别行动部。
每一个图钉旁边都贴着一张小小的成绩单,记录着杜长乐在那里做下的政绩。
杜长乐顺着王新发的目光看去,圆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谦卑的模样,说道:
“议员过誉了,属下不过是按您的指示行事罢了。”
王新发满意道:
“这次和以前也一样,你去了二监,继续贯彻我的每一道命令即可,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好。”
杜长乐停顿一下,脸上多了些信心,又咬咬牙道:
“议员,我自然是愿意的,《八角笼》计划前期铺垫也准备的差不离了,这些都是钱欢的功劳,而他现在昏迷不醒,您让我替换他的位置。
我是怕李涵虞会心生芥蒂,她毕竟是您的…….”
话未说完,他便识趣地收住了话头。
王新发微微变了变脸色,深深看了眼杜长乐,说道:
“无妨,李涵虞是个聪明的女人,钱欢如今泡在鱼缸里,她应该明白换人是没法子的事情。
况且,那两个监区长已死,她心头恶气已出,接下来也当识大局懂进退,她会听我话支持你的,你不必太过担忧。”
杜长乐面上还是有三分难色,但终究点点头道:
“那我便听从议员的安排,只是,议员了解我,我这人一贯与人为善,这样,我便只暂代钱欢的职务,待他一年半载转醒后,议员您还是将我调回原来的位置?”
杜长乐刻意在“一年半载”四个字上加重了些鼻音。
王新发眼瞳闪烁冷光,他深深地看了眼杜长乐。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落地钟的滴答声。
杜长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然维持着低眉顺目的恭敬,实在令人难辨他话里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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