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矿泉水顺着喉管一流而下，冲走了些许疲劳和燥热的体感。

零说是挨着路明非的身边坐下，但其实距离保持的也还是相当克制，并没有真的像是柳淼淼小天女她们平时那样，跟路明非以情侣之间亲密无间的距离互相依靠在一起。

只是单纯的并肩靠墙相坐，纤细的手臂环住不算修长但是比例相当好的双腿。两人的中间仅隔着、却也始终隔着最后那么几厘米的距离，微妙的卡在了友善和亲昵之间。

一如路明非记忆当中，他和零之间始终相隔的那段距离。

路明非的心里无端的冒出来王家卫《重庆森林》里的名台词。

“我和她最接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我对她一无所知，六个钟头之后，她喜欢了另一个男人……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别人擦肩而过，你也许对他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你的朋友或者知己。”

他看着零露在衣服外面的白皙圆润的肩膀，墙面上反射而来的灯光照亮甬道，照的零的皮肤白的不真实，仿佛是一个挨着他坐的小小幽灵。

“怎么了？”零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般，忽然抬头问，“是挨着你坐不习惯么？那我稍微坐远点儿……”

“没事！”路明非立马叫住她，在心里快速捣鼓出借口：“我只是心想我们挨着坐这么近，给师姐看到了会不会又不高兴……不过应该没关系。”

“你很在乎她的想法？”

“额……倒也没有那么在乎。”

零耸耸肩，看了旁边一眼，又转回头来看路明非：“没关系，她们还在聊天。暂时不会注意到我们这边的。”

路明非也转过头看向旁边，酒德亚纪和塞尔玛坐的位置离他们有点距离，从路明非的方向看，只能看见两个女孩的侧脸。

女孩间的姐妹谈心好像正好结束。刚才彼此间的一点嫌隙没有花上太多时间就已经说破了。

这当然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其实本来就蛮不错的。虽然酒德亚纪比塞尔玛要大一届，但是因为经常一起跟着曼斯教室执行任务的缘故，两个人平时相处的方式并不是师姐师妹，更像是同班同学。刚才那点小矛盾也就很快就说开了。

路明非听见现在两个人已经转变了话题，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忽然就聊到了零刚才说的那个故事上。

塞尔玛说虽然零那个故事是编的，但是听着好感人。

亚纪眨着眼睛，惊讶的说难道塞尔玛你没有看过成龙的电影《神话》么？这是电影《神话》里的剧情。

塞尔玛摇头说没看过，她只看过成龙的几部动作电影，问成龙原来还演过爱情片么？

路明非在一旁听着两个女孩交谈的，心里突然觉得，如果不是身处于水底下几百米的水下遗迹里的话，大家一起席地而坐，开心聊着天的景象，倒是颇有几分春游野营的感觉的。

嗯……虽然他也没有野营过几次就是了。

话说回来，上次去野营的时候零是不是也在自己旁边来着？

那是“青铜计划”的行动顺利结束之后，作为用风暴鱼雷击败了青铜与火之王的“屠龙英雄”凯撒提出来，组织参与了“青铜计划”行动的全体人员去芝加哥的郊外野营。他在那里包了一片草地。

不过最后凯撒自己却并没有去，因为野营的时间和凯撒作为优秀学生，被校长请去办公室进行茶谈会的时间好巧不巧撞上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昂热的茶谈会，那是卡塞尔学院的最高荣誉。

也因此，那次任务也就参与任务的教授们、路明非、零和诺诺，以及一群路明非不怎么熟悉的学生去了。

野营上大家还起哄路明非和零，因为当时正是“S级龙裔和冰山公主”绯闻传的正盛的时候。

不过马上大家对于路明非的起哄就转变成了不齿……因为他居然同时吃了零和诺诺手作的便当！接受了两个美女的投喂！

还真是一些久远到令人有些怀念的回忆……

叶胜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路明非的回忆。

转头看去，叶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塞尔玛旁边坐了下来，笑着参与进了话题。

“成龙演过的电影类型蛮多的，爱情电影也有。”

叶胜笑着说，“不过这部电影在严格意义上这也不算是爱情片，动作戏份蛮多的。也算是我最喜欢的成龙的电影之一。”

“好看吗？”塞尔玛来了兴趣。

“嗯……我觉得塞尔玛你还是别看了。”

“为什么？”

“我怕你到时候哭太惨了，曼斯教授还以为我欺负你……”

在旁边偷听着聊天的路明非，心说还好2007年电视剧的《神话》还没有上映，要是你们看到电视剧的《神话》，得被里面的男主角易小川气死……

不过思绪到这儿，路明非也忽然想起来，转头看向身边的零，小声问道：“对了，零，你真的是莫斯科预科班的学员么？”

他有点担心，等到他们出去之后，叶胜他们万一真的找诺玛核实零的身份档案，然后发现学院档案里面根本没有零的资料。

他倒并不害怕自己会被责问什么的，只是有点担心到时候曼斯教授他们会为难零。

零点头：“是真的。”

“那个叶列娜教授……”

“叶列娜教授在卡塞尔学院负责《龙族谱系学》的课程，我确实在她的课题组里面。”

没想到卡塞尔学院里还真有这个教授。

路明非挠了挠头，心想自己怎么对这个教授的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因为上辈子自己旷课旷的太多了的缘故？

“既然零你的身份没有问题，那为什么最开始遇到师兄师姐他们的时候，师姐她们问你是谁，你要说你是什么贵霜国的公主？”路明非问道。

“我不像公主么？”零眼睛盯着路明非，反问。

要是柳淼淼对他说这句话的话，那大概是在朝他撒娇；要是小天女对他说这句话的话，那大概是她又在傲娇了；陈雯雯大概不会好意思说出这句话来，会说出这种话的场景只能是路明非在逗她。

至于夏弥么。

Emmm……黑王的女儿什么的，大概也算得上是真的公主？

只是以零的性格来说，这种撒娇般的话语显然不太符合她的人设……虽然零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听上去不像是在撒娇，倒像是在陈述一个冷冰冰的事实。

给路明非整得一愣一愣的，让零不由得想起来零当初在卡塞尔学院里流传的外号。

冰山公主。

真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看着零毫无避讳直视过来的目光，路明非悄悄的心想，硬着头皮回复说。

“……像。”

路明非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不算小龙女这位真公主的话，零的气场的确是最贴近普通人刻板印象里的公主形象。

她很漂亮，而且不是柳淼淼陈雯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漂亮，而是漂亮的相当大方。

一如雍容华贵的女王，毫不吝啬把自己的美貌平等的展现给所有子民看一般。

可偏偏气质却冷漠又尊贵，让子民们只敢跪倒伏拜在她的鸾架之下，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再加上她身上横生的那股尊贵气场，任谁站在她的身边都会被死死压住自动降档为小厮。即便是楚子航站在她身边也只像是个为公主牵马的骑士。单论贵气的话估计就连凯撒都要被零小压半头。

毕竟是只凭萝莉身材就能艳压群芳，晋级到路明非心中美貌第三的女孩……

第一自然是小龙女夏弥，小天女苏晓樯和诺诺并列第二……嗯，第二再加个酒德麻衣？

零稍逊于以上这几位路明非的家眷，排行第三。

如果零再长大一点的话，恐怕小天女都未必压的住她了吧？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路明非的错觉。

就在他硬着头皮说完刚才那句话，视线从零身上不自觉离开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零的脸上有什么心满意足的情绪一闪而过。

路明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把视线转回去。

但是目光再次看向零那张精致的俏脸时，却一如既往的对上了那双冷若冰雪的蓝色瞳眸。冰蓝色眼眸下蕴藏的心绪难猜恍若少女的心思。

零忽然开口：“我看过鲁迅的书……”

路明非愣了一下，心想这位冰山公主的话题是不是也太神转折了一点儿，怎么忽然就扯到鲁迅先生身上了？

“……他说‘华夏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零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直接说我是学院预科班的学生他们未必会信。所以就先说一个他们一定不会信的，再说我是预科班的成员。这样他们应该会更相信一些。”

“……”

路明非忍不住想对着零竖拇指，心理学都让你给玩明白了。

“可不是亚纪师姐先问的你么？亚纪师姐又不是华夏人。”路明非问。

“没关系，迟早会是的。”

“啊？”

“嗯，没什么，不用在意。”

零说着，抬起眼眸轻轻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人：“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跟你说了。”

路明非已经习惯了冰山公主的神转折了，问道：“什么事？”

“我们应该迷路了。”零淡淡的说。

……

冰山公主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像是在跟贴身的男仆从路明非下达一件很简单的命令一般，说她今天不想吃早餐，想穿白色的裙子，想在盘在脑后金发上插一朵紫色的鸢尾花。语调就是这么的毫无起伏风轻云淡。

但是这句话落在路明非的耳朵里，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

又被路鸣泽给坑了！

不是说好的这次任务没有一点危险程度的么？

他怎么感觉这一次的任务比葡萄牙那一次要麻烦多了？他当时泡着妹的功夫顺手就把危机给解决了。出发的时候国内只有一个女朋友柳淼淼，等到准备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国内一个女朋友国外一个女朋友。

之前潜水的时候在水底莫名其妙的被暗流冲走也就算了，毕竟最后被零救了。

再结合半睡半醒时被天使亲吻的梦境，加上醒来的时候脑袋后面零的腿枕……路明非大概也猜到了零对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零提起来这件事。

但是现在在水底下的陵墓里都迷路了，还带着亚纪塞尔玛叶胜还有周医生他们一起迷路。别说水底下没有手机信号，就连最基础的水和食物都供给不上，完全是处于兵粮寸断的情况。

路明非悄悄观察了一眼亚纪那边的方向，两组人之间隔了大概有四五米的距离，他们还在聊着天，大概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谈话。

路明非把声音比之前更加压低了一点：“零，你确定么？”

零的声音冷冷的：“确定。”

“你怎么发现我们迷路的？”

“这条路我们应该已经走了四遍了。”

零说，“一个小时之前，我们就抵达过前面的这个岔路口。这个岔路口没有‘金位’方向的路。当时我们走的是从左往右数的第一条路，也就是‘水位’方向的路。二十分钟之后我们抵达了同一个岔路口。原本我以为只是我的错觉，就再次选择了‘水位’的路。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又绕回到了这里。当时我便知道我们迷路了，出于谨慎，这一次我选择了从左往右数的第二条路，也就是‘木位’方向的路……”

“然后我们就又回到了这个岔路口？”路明非皱着眉头问道。

他记得刚才他们抵达这个岔路口的时候，零确实还特意问了一下叶胜，他们一共走了多久。叶胜的回答是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零说：“嗯。”

依照零的理论……这座白银陵墓是按照华夏五行的规律建造的。只要一直选择“金位”方向的路，就能抵达出口。但是这个岔路口并没有“金位”方向的路。只有“木”、“水”和“火”三个方向的。

路明非迟疑着开口：“也就是说还剩一条……”

零点头：“还剩最后的那条‘死路’没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