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听闻此地的战况已了,苏鸿涛便策马赶了过来。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甩给皂役,快步走入。
杀机已经消弭,可苏鸿涛低下头,似乎仍能从倒地尸首大张的嘴巴里,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痛呼……
苏鸿涛侧头问道:“都死光了?”
甲士朝他抱拳,声如寒铁,“回案山公,白莲贼众抵死不降,都已毙命,无一人幸存。”
苏鸿涛驻足片刻,才淡淡收回视线,踏着发干腥臭的血水,朝着二楼而去,转过门厅,推门而入,还能见染血的兵器架子,落着断肢铺着地图的桌子,以及四五具倒毙的尸身。
那一位老者,苏鸿涛认了出来,先前几日酒楼里一掠而过,他胸口处凹陷出一个大洞,丝丝缕缕寒气由内而外渗出,无疑是寂远的手笔。
四下寂静无声,苏鸿涛不知自己心情如何,只是眼眸晦涩。
许久后,他招了招手,吩咐道:
“把准备好的东西都丢一下吧。”
甲士再一抱拳,沉声应道:“是!”
不消多时,待苏鸿涛离开酒楼以后,一位位甲士便如收敛尸身一般,在各具尸体身上放下一些东西,都不值一提。
无非是些韩修勾结白莲教的信物……
………
看着明暗神教的人独院内来来往往,殷听雪不免紧张,捧住茶碗,佯装凝望天色。
陈易从窗棂边上看了殷听雪一眼,明白少女心有芥蒂。
前世自己是因被明暗神教立为圣女的殷听雪所杀,因此对明暗神教几无好感,甚至很长时间恨之入骨,而如今的殷听雪也或多或少受此影响。
与其说是受此影响,倒不如说殷听雪本就不喜明暗神教看轻人命,着重魂魄的态度,加之她怕过多接触明暗神教,从而被自己所忌惮……如今小狐狸愈发在乎自己对她的看法,陈易如何不知。
祝莪捧茶来到近前,陈易双手接过,她顺着他视线看去,目光在殷听雪身上逗留片刻。
圣女生来便要服侍明尊。
无论如何,只要明尊有所要求,凡有所令,势必效之,绝无二言。
殷听雪能在还未眀悟自己身份便服侍了明尊,祝莪为她觉得荣幸。
陈易品茗过后,缓缓道:“你们何时离开武昌?”
祝莪回过眸子,含羞望了陈易一眼,轻声道:“官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陈易只轻笑道:“什么在不在酒,分明是你想歪了。”
“苏鸿涛何时死,我们便何时离开武昌,”祝莪顿了顿,似瞧出陈易的话外之音道:“荆湖南许多事务都需神教接手,一时半会祝莪也无法随官人同行,何况龙虎山素来不待见我们这种‘邪魔外道’,哪怕执意要去,也怕是平添事端。”
陈易微微颔首,对这回答早有预料。
祝莪道:“不过,容祝莪说一句,江西的形势,想必比湖广要更为复杂,届时官人还要专心致志,莫要因别事误事,特别是…美色。”
陈易眉头一挑,几乎每个人都有类似之语,担心他会因美色误事,可他平素自重,岂会如此随意。
“美色不一定误事,说不准还能助兴。”
待品茗过后,陈易放下茶碗,朝祝莪靠去,手已搭上腰间,他这些日子来待人温和,都不过好色之徒专爱的假面具罢了。
王妃眼波顷刻流转,却未顺势便贴靠上去,而是嗔道:“官人,我话可还没说完呢。”
“还没说完?”陈易提醒她尽快说完,手已顺势望那圆润得似有波光的处伸。
祝莪转过头,望向院子里的殷听雪,沉吟片刻后道:“听雪跟了官人很久了吧。”
陈易不明就里,只见她那素来妩媚的眼眸里,狂热的细光烁了一下。
却听她好似漫不经心般道:
“官人若是明尊,那她当为圣女才是。
只是这么多日来,都不见她有圣女模样。”
陈易的五指蓦然用力,肥肉自指间渗了出来,耳畔边响起吃痛的轻吟。
祝莪侧过眸,要嗔上一眼,又顷刻停住,那人半张脸笼在深邃阴翳里,咧嘴而笑道:
“祝莪,我要你教我做事?”
他眼眸中隐有血色,祝莪豁然想起,教主领她走过圣山狭窄蜿蜒的栈道,正午阳光透过赤红与明黄的玻璃,打了个微妙角度,照在壁画上,左手托日轮右手擎月轮,无数暗魔溃不成军,绸缎上的金线在光尘中仿佛活过来般起伏,那是祝莪六岁时关于祂的所有印象,画中明尊,亦是有这般血色的双目。
“不敢教官人做事,只是祝莪携了教主之命,如果能见明尊,就转达给你。”祝莪嗓音微低,语气仍旧狂热。
陈易不动声色,慢慢道:“说来听听。”
祝莪回到南疆,必将他的事汇报给教主公孙官,这种事,哪怕是个再蠢的人都事先想到。
“从头到尾。”
“是,祝莪回去南疆,安顿好王爷之后,便去圣山总坛请示教主,将你我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起初祝莪曾忧心教主否认官人身份,没想到,教主不置可否,只是叫我下次见到你,就把你跟听雪引去南疆总坛。”
陈易眸光渐深。
祝莪有些慌忙道:“官人…教主没有否定你,他只是……教主他想见见你。”
“我明白。”陈易应得平静。
祝莪曾说过,公孙官的诸多言行,皆是扶乩后的结果,因此多有难以理喻之处,便是教中圣女都不能尽知为何。
若只身入南疆,是生是死,除去公孙官,定数无人得知。
怀中女子似是对陈易的理解感到庆幸,又为无形间化去矛盾而欣喜,便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递到面前。
如同书中的缺页,通体灿金之色,细密深奥的波斯密文火焰般扑朔,陈易敛住眸子,自方地中取出相似的金纸。
略微一扫,二者似是连续,像是上下页。
祝莪缓缓道:“教主让我把这一页给你,他说:‘凡生有荣枯,唯宝树常荣,不见枯萎、不见败坏、不见涅槃。若不至此,椿虽千寿,再又千寿,天崩地裂尽归虚无。’”
金纸落手,陈易不去问此话何解,面色依旧,仿佛听了见不足为道的小事。
他心底暗骂一句,谜语人都该死。
若是可以,他自然想跟明暗神教彻底撇清关系,只是无论是祝莪、秦青洛,还是眼下的形势,都让他不得不暂时与神教媾和。
大雨倾盆,无路可去,唯见深山隐有小庙。
明暗神教,便是这样一座小庙,足以遮风挡雨。
但庙小妖风大。
陈易手中不自觉又用了几分力道。
祝莪吸了口气,泪盈盈地望了望他,委屈道:“掐疼了。”
“这就掐疼了?”陈易语气不善。
祝莪眼波流转,委屈之色一下全无,她反笑出声道:“祝莪怕疼呀,怕等会撞疼了……”
……….
…………
微风拂过安南王府,处处皆春寒,廊下几位婢女正缩着脖颈叽叽喳喳,远远见一高大挺拔的身姿走来,就赶忙起身福礼。
待王爷远远走过去时,婢女们才纷纷松了口气,心口石头落地般。
王妃御下有方,阖府上下莫不膺服。她素日待婢女宽厚仁和,寻常疏漏偶有怠慢,不过温言提点便就此揭过;然若真触了王府规矩,纵是素日得脸的仆婢,亦要受雷霆之责。这般恩威并济,倒让众人既生敬畏又怀感念。相较之下,王爷行事却是另番光景,素来以严苛著称,眼里容不得半分差池。纵是芝麻绿豆的过失,只要见到,也要拿章程来细细论过,虽则最终惩戒不过罚俸禁足,可那通身凛冽的威势,直教下人在回话时连牙关都不住打颤。
“王爷这是去哪?”一婢女耳语道。
“暖房吧,王妃走后,王爷就经常去看小姐。”那婢女眼里掠过点光,“想不到王爷私下也有柔情的一面。”
“这是百炼钢成绕指柔了,诗云: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小妮子小词一套一套的。”
那边细声打闹,微风拂过,秦青洛仍隐约捕捉到些许声音,她眉头略蹙,仍旧自走自路,不与这些下人计较。
开春以来,繁琐之事不胜枚举,若祝莪在就好,如今王府内只有她一人主事,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劳费了心力。
“也不知祝姨如何了。”秦青洛喃喃一叹。
祝莪深入湖广已有了些时日,每旬皆有密信寄回,秦青洛都仔细看过一遍,此行想来不会有过多波折,可很没来由地,无意间想到祝莪会见到他,高大女子便会徒增思绪,既非屈辱,亦非愤恨,更不是怀念,唯有怅然,叫人剪不断理还乱。
小时父王刚薨,秦家动荡,被锁在院子里时的寂寞,如今她又感觉到了,正因祝莪不在时难言的寂寞,她才会多看了那孽种几回。
又走几步,某处忽地一紧,淌来丝莫名其妙的暖意。
高大女子脚步一顿。
她眼眸深深,蛇瞳朝远处一望,
“被酒色掏空,虚了。”
……….
“她能感受到么?”
温存过后,陈易搂住祝莪,嗓音温和。
“官人在想什么…隔了太远,就算能感受到,也就一点点而已……”祝莪摇了摇螓首。
陈易大感遗憾,世上有天耳通、天眼通,以及一众佛道神通,可惜就是没有男女之事的神通。
这温存时分,都是心灵最软弱的时候,他也因此常有荒诞不经的想法,殷听雪也常常把握这一点,顺着他的意思拿捏一下他。
当然,小狐狸不会承认这是拿捏,最多承认她确实是有吹耳边风了,不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祝莪的腰肢柔软似丝绸,细枝结硕果,陈易拨了拨,忽地问道:“她没饿着我女儿吧?”
“府上有奶妈子,王爷怎么缺也不会缺这些。”
说罢,祝莪温顺地枕在陈易肩窝里。
陈易圈住她的腰肢,温存过后,男女总会不自觉地亲昵,情浓蜜意时,恨不得黏成一团,陈易数了数,发现枕过他肩窝的女子有很多。
被他枕过肩窝的唯有秦青洛一个。
陈易吐了口气,祝莪发现什么杵上来了,大吃一惊,而后画着圈嬉笑起来。
“喜新厌旧,舍近求远,全都是男人的天性,祝莪都知道,当有两个女人站在身前,若一个脱尽衣衫横陈案前,另一个端端正正远在天边,男人一样是觉得后一个好。”
陈易听到后笑道:“不,还是两个一起更好。”
祝莪身子酥软如泥,轻“嗯”一声,她沉吟许久,柔声问:“官人…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那边?”
她说的是“回来”而不是“过去”,俨然是把陈易当做她们家的人了。
陈易如何不知,一点柔情淌过,道:“我也想见她们,但也不知什么时候,怕是等到去过龙虎山再说。”
祝莪叹息一声。
陈易却是乐观,拍了拍她的臀,挪开衾被站起身来,祝莪旋即也起身为他更衣,陈易没这习惯,有些别扭又规规矩矩地把手伸直,祝莪由下往上为他穿衣的时候,还俏皮地弹了一下。
陈易呵了一声,祝莪立马收手,面露无辜,眼眸相反地掠过狡黠,反复要告诉他,她是装作不是刻意的,你舍得计较么?
可惜陈易心中留过痕迹的女子太多,这时竟想着…还好不是东宫姑娘来弹,否则只怕指尖里会有剑气。
等换好衣裳,陈易理了理褶皱,开口道:“湖广的事,该了结也就在这三四天了,届时你们尽早离开,以免被喜鹊阁殃及池鱼。”
祝莪微微颔首道:“官人打算何时动手?”
“有机会就动手,不必刻意去万无一失。”陈易顿了顿道:“杀人而已,越简单的事,就越怕精打细算,你看那市井泼皮捅了人混入人潮,再好的衙门都寻不到踪迹。”
彼时苏鸿涛端坐明镜高悬下,要在规矩下办事,奏折要写得滴水不漏,栽赃的罪证须摆得堂堂正正,纵是万事俱备仍要顾忌清誉,一着不慎,万劫不复。
而他这天下通缉的亡命徒,随便把苏鸿涛一捅,就都结了。
麻烦是别人的,爽快是自己的。
………
………
夜雨寒凉。
更鼓已响了数回,夜半三更。
韩修脸色发灰,案桌上放着一摞账册,皆是案牍库中所得。
在他走后不久,那地方就烧成了灰,火龙烧仓,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陷阱,只是…他没时间了,这时还不赌上一把,就只有等死而已。
“韩大人,苏大人登门来访了。”班头小声汇报道。
“苏鸿涛…他这时来做什么?”
韩修大吃一惊,随后眼珠子猛地一颤。
今日有人相报城中兵马往西南街道调动…自那时起,他的心就静不下来,难不成……
他急匆匆起身,却站不稳,脚好似发软了几分。
青砖墙上湿漉漉一片,苏鸿涛迈进臬司衙门时,袖口处的金线正往下滴水。
他摘下斗笠,把纸伞递给班役,目光掠过檐角新结的蛛网,那一簇红色很是陈旧,这新年都过去这么久,檐下灯笼该换簇新的了。
兵马调动的事相报之后,韩修隐隐觉得不安,听班房通报说苏鸿涛来了,便自厅堂后冒雨相迎,脚步飞快,官袍下摆掠过地上水洼。
“案山公漏夜前来,惊诧我也,可是为了前些日子白莲教的案子?“
话音落下后,韩修敛住神色,谨慎打量,却见苏鸿涛雨中倏地抬眉,好似深山野林中隐而未发的猛虎,盯得人毛骨悚然。
细雨渐渐如珠箔。
寒暄过后,韩修走在前头请着苏鸿涛进去,二人堂上照着位就坐,班头很快便端来冲泡的茶水。
“没什么招待,只有一点醒神的茶。”
“韩臬台每每伏案到深夜,兢兢业业,勤勉不辍,”苏鸿涛捧茶在手,低头见茶水清澈,“我今夜过来,确实是为了白莲教的新案。”
韩修秉持着养气功夫,不动声色道:“案子审清了,无非是白莲教人意图劫取漕粮,坏我京城命脉,供状都在这里,案山公如觉不妥,都可调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行刺总督的大案要紧。”
烛光在韩修眉骨下投出暗痕,他抿了口茶水,手腕稳得纹丝不动。
苏鸿涛端着茶盏却不饮,青瓷盖沿轻轻刮过盏沿:“韩臬台办事,我不会不放心,这些白莲教人既然审过了,那就让他们在供状画押。”
韩修肩膀轻松许多。
吭。
苏鸿涛忽然倾身向前,“韩臬台之前不是想调武昌府的漕运账?“
窗外雨水骤急。
韩修须发微颤,沉吟片刻后笑道:“只不过是追查逃犯所用,现在人已落网,案子将结,也不用在调了。”
他虽行事刚烈,但也不是没头没脑往前冲,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保身。
“白莲教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就在我们任上闹,”韩修叹出声道:“你我都是大虞清流忠臣,该共同担当啊。”
苏鸿涛突然道:“寇藩台快要到了。”
那个林党余孽寇俊?今夜前来。韩修眉头微皱,不知要发生什么,但呼吸已不由自主沉重起来。
“哈哈,好久没来臬司衙门了,还是老样子啊。”
寇俊的笑声混着雷声滚进来,韩修正要起身相迎,却蓦然想到,寇俊这一回进来,班房怎么没来通报?
绯袍撑得宽大,上面锦鸡斗志昂扬,只见寇俊肥胖的身材后面,跟着的就是低着脑袋的班头。
韩修瞳孔微缩,下一刻,寇俊从怀中一掏,便把一部账册甩到案上。
“这就是韩臬台要调看的武昌府账册了,本来要找十六年,不凑巧,今日就找到了。”
事出反常,韩修须发微颤,哪怕不明就里,但仍一时不敢去碰。
“韩臬台怎么不看一看?也罢,这些都只是小案,还是总督大案关天,十四位白莲教贼人刺杀总督后,意图顺漕运而上,从武昌府北上京城,意图行刺乘舆,但幸好案山公即使察觉,”
寇俊抚掌大笑,震得案头镇纸微微发颤:
“就在今早,案山公领兵与贼人火并,搜出十四具尸首,个个都有你寄送的密信,险些啊,就上犯紫宫,酿成大祸!”
大笑声好似雷雨,狂风呼啸间吹得臬司衙门摇摇欲坠,满堂生寒。
砰!
韩修一个趔趄,摔坐在椅子上,大红朱袍沾了雨,如有千钧沉重。
那十四义士,竟尽数被诬为白莲邪人……
混淆黑白,搬弄是非!
心底好似有禽兽怒吼,然而,韩修口不能言,一家一百二十四口人的重量压住了双唇。
没人比他更知道这证据有多么确凿,而那些已画好押的供状,急于结案的动作,更是寇俊新案上推脱不了的铁证。
“这……这……”良久后,韩修才沙哑出声,却不知该说什么,眼睛颤颤地扫向两人。
刚才寇俊说话时,苏鸿涛并不言语,似是耻与之为伍,这时才叹了口气道:
“韩子慎,你我同榜进士,更同朝为官,我知你上忧社稷,下忧百姓,可我又何尝不是?若我明日及时遣人调查,还你一个清白,此事便可以到此为止。”
苏鸿涛言辞恳切,苦口婆心:
“白莲教乱,在湖广闹得太久了,百姓流离失所,亟需太平,你我不能在掣肘下去。”
“那下官就向朝廷…”
那素来性情刚烈的韩修站起身,身形彻底佝偻,躬身作揖,
“乞骸骨。”
苏鸿涛闻言,长叹一声,嗓音里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寇俊慢慢把账册收回怀里,朝前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本官该向子慎兄告辞了。”
待寇俊肥胖的身子挪出门外,苏鸿涛也把茶一饮而尽,盖好茶盏,起身欲离。
“案山公,待我乞骸骨,告老还乡以后,还请你……”
沉默许久的韩修忽地开口。
苏鸿涛回过头。
只听韩修颤抖又带哽咽的嗓音:“……记住社稷,记住百姓啊!”
大局已定,他能乞骸骨,顺势急流勇退,犹可保全性命,可这两地千万百姓,还能告老还乡么?
苏鸿涛朝前微一拱手,转身离去。
戴上斗笠走到衙门外,就见寇俊撑伞立着,一直都在等他过来,这胖子又着斗笠又撑伞,让雨丝半点沾不到身上。苏鸿涛没这么多的准备,他的官帽长耳长过蓑衣,因为沾湿而下垂,还滴着雨水。
寇俊回过头,待苏鸿涛走来后低声道:“既然乞了骸骨,让他畏罪自杀吧。”
苏鸿涛面沉如水,一时不答,似还有犹豫。
寇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挠起了官袍下的肚子。
半晌后,苏鸿涛豁然抬眼,漠然道:“勾结白莲教,还是死于乱兵为好。”
寇俊拍手而笑,二人相互作揖,转身离去,不再多言。
三言两语,人的罪名,人的生死,还有身后名,湖广的太平,都定了下来。
雨,霖霖地下着,砸在屋檐上,发出像冰雹般哔哔啵啵的响声。
这武昌府臬司衙门里,好似逆了时节般,一场春雨一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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