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杀了王翦(加更四合一)

月光把山谷照得凄冷,瘴气笼聚的薄雾中影影绰绰,尸人们铁甲下腐烂的手臂若隐若现,甲胄的摩擦声踏过地上断臂残肢,遗留下的剑气余威仍纵横沟壑之间。

手持旌旗、长幡、大戟的尸兵们簇拥着青铜车辇,庞大的仪仗队伍围绕在王翦身边,如同得胜般浩浩荡荡寻视战场,摆动的刀兵叫人回忆起坑杀战俘的悠久岁月。

叶良材拨开雾气,强忍着畏惧朝车辇骑马而去,跨下的腐尸战马吐着森森死气,但那铁塔似的将佣更叫他畏惧,那身漆黑的甲胄仿佛不是防护,而是封印住甲中鬼主一般。

“虚舟道长,寻不见他们的踪迹。”

车辇虎首上端坐的赵守锐睁开眼,慢慢道:“想来那些.必是白莲邪人无疑了。”

叶良材略有疑惑,不禁道:“这些若是白莲邪人,怎会这么蠢笨,跟尸兵尸将们厮杀?他们藏身此处山谷,本就是为了躲避我们的搜查。”

“难道还有旁人混进来不成?”

赵守锐一句反问,便把叶良材噎得话都说不出口。

因那鬼主王翦,头颅微微一偏,像是看了他一眼,叶良材倏地浑身发毛。

“道长说得是。”

赵守锐吩咐道:“继续去寻吧,若是寻到了,除却案山公那里的功劳之外,贫道亦会在真武山上为千户奉一牌位,真武山一千七百处神位,可不是个个都能吃上香火。”

叶良材点头称是,眼里除去恐惧以外,还多了点兴奋。

赵守锐大手一挥,桃木剑所指之处,鬼主王翦也随之抬手,转眼便有一百多骑尸兵斥候奔马赶来,奔赴叶良材左右。

“你让属下带着这些尸兵一起去搜,他们还没逃出这谷里。”

叶良材听罢,也不敢推辞,赶紧领着一百多骑尸兵斥候去寻手下,每人分了七八骑,在这满是埋骨的幽冥山谷中四处搜寻。

偶有磷火在空中回荡,那是人骨髓被烈日灼晒、雨露淋洗后逐渐渗入土中,随后焚烧而起,一缕缕磷火如一道道亡魂。

“白莲邪人,速速现身,束手就擒,朝廷天威在上,犹可给尔等留条活路!”

月色下,无数刀兵搜寻着逃匿的踪影,但凡有一点异象,都会被金戈铁马吞没。

一男带着二女转入一座半垮塌的建筑里,微光下可见深处牌位碎一地,这里像是荒村的祠堂,只是许久没人来过,廊柱结着蛛网,脚下踩出一个个灰尘印子。

复苏的鬼主,谷中横生的尸兵尸将,来历不明的真武山道士,以及伺机而动的江神袁琦,还有尚未现身的白莲教人.凡此种种,都不得不让陈易暂时撤退,静观其变后再寻良机,若贸然而动,谁又知道暗中藏了多少柄刀?

所幸尸谷的范围很广,方圆数十里都被瘴气所笼罩,茂密的草木又被云海笼罩,能藏身的地方不算太少。

陈易环视一圈,便见墙面上纂刻着的“无生老母”等等字眼,字里行间蒙上了层灰尘,想来有段念头了,湖广处处可见白莲教的痕迹,这一带亦是如此。

两世为人,陈易知道白莲教不是无根之水,恰恰相反,在瘴气横生、野神遍布的南方地带,恰恰是滋生白莲教这种杂糅教派的土壤。

四下并无动静,东宫若疏松了口气,挪了挪腰间的手臂,陈易的怀抱叫她很不习惯。

殷听雪侧了侧眼睛,瞧见那蜜瓜在陈易腰间上凹出个微妙弧度,她也很不习惯。

小狐狸好久没吃醋过了,一时觉得这心酸感陌生。

幸好陈易及时松开了东宫若疏,一点酸涩一晃而过,这时的陈易显得格外好起来,殷听雪不自禁攥紧他的手。

“进去看看。”陈易盯着祠堂深处,传音入密道。

必须排除掉里面的危险,确认此地的安全。

于是陈易领头向深处进发,脚步轻盈,在祠堂中并没弄出半点声响,跨过碎满一地的牌位,深入里面的阴暗之中,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起来。

脚下传来沙沙似的触感,三人低头一看,是层枯黄色的茅草,内里掩盖下,似乎大有空间。

三人略作犹豫后,拨开茅草,纵身跃入其中。

黑茫茫一片,里面蔓延着阴湿难耐的酸味,还有些青苔的腥气,殷听雪忽地耳朵微抖,阴翳传出一点声响。

三人齐齐抬眼看去,只见阴影里点起一盏灯光,对面立着十几位男女,抬起头来,与他们对视了一眼。

双方都愣了下,气氛似是结冰了般,骤然凝重了起来。

在这一两息的瞬间,那边保持着沉默,陈易等人也没有急于开口。

突然,祠堂外由远及近地响起马蹄声,震得祠堂灰尘簌簌抖落,几声呼叫大吼荡入这地窖里,

“出来,都给我出来!”

“白莲邪人、迷途不返,死路一条!”

“白莲邪人,速速现身,束手就擒,朝廷天威在上,犹可给尔等留条活路!”

伴随尸兵尸将的马蹄,骇人的吼声滚入祠堂,东宫若疏发现,对面众人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

自己这边兀然前来,确实像是白莲教人

东宫若疏开口道:“老兄,你放心,我们并非白莲教人。”

为首的老头愣了愣道:“…可我们是啊。”

面面相觑。

东宫若疏停顿片刻,下意识道:“那你们出去吧。”

唰!

骤地数道寒芒自黑暗中掠起,似是油库的火盆即将倾倒,刹那间沉寂被大破,明晃晃的刀光就在面前。

手已按住无杂念的刀柄,陈易扫了扫深处之人,眼神冰冷下来,而里头众人尽数虎视眈眈,武夫间的吐息搅得这不大的空间气息紊乱,杀气凌然起来。

针尖对麦芒。

这小小的祠堂地下,似要经历场腥风血雨。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

又有马蹄声踏破了这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莲邪人,速速现身,束手就擒,朝廷天威在上,犹可给尔等留条活路!”

双方意欲动手的迹象兀然停住,只因声音去而复返,从远方朝祠堂靠近过来。

地下空间内瞬间寂静一片,视线来回交错,在微妙的情况下达成了沉默的共识。

“这里、这里还没搜过。”

“当心埋伏,让尸兵们先进去。”

交谈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在这本就落针可闻的空间里,又对于武夫来说,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群白莲教人对尸兵尸将的搜查早有应对,尽数屏住呼吸,他们还朝陈易等人挤眉弄眼起来。

不必他们提醒,陈易手速飞快地贴了几张屏息符,三人的气息兀然掩盖下来。

地下空间上传来阵阵脚步声,尸人们身上的铁甲摩挲出吱吱的噪音,透过石面能看见苍白的肌肤,还有骇人腐朽的烂肉。

尸兵们来回搜了数次,始终没有搜到众人的身影,于是那两官兵也随之深入祠堂,好生探查了一番,但依旧没发现蛛丝马迹。

地窖内的众人都似雕塑般一动不动,仿佛他们才是死去已久的尸人。

“哎,这里有堆茅草!”

“里面是不是有空间?”

恰在此时,眼尖的官兵兀然惊觉厚实的茅草压着空间,走上前一瞧,内里漆黑一片,全然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正在他打算点起火折子细看时,

同行的官兵猛地把他往后一拉,

“喂,不要命了,里面藏了白莲邪人如何是好?!”

“.说的也是”那官兵听罢,心有余悸道:“让尸兵尸将进去查。”

此话一出,地下众人,特别是白莲教人不约如同地紧张,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一时不慎,鼻尖一窜,呼出了一口生气。

白莲教人们心提到了嗓子眼。

地面传来尸兵们簌簌地抬头声。

茅草被一簇簇拨开,几位尸兵缓缓深入地下,就在众人们面前,它们循着方才生气的轨迹,在漆黑中前行,眼眶里的磷火照着众人们惨白的脸庞。

陈易的手已按在剑上,哪怕被发现行踪,被诸方势力围攻,都已准备好冒死突围。

忽地,一阵森冷的风刮过衣领。

陈易眼睛微侧,竟然看见一道浑身苍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尸人女子肌肤相对完好,只是面容破损处死肉,脸颊泛着死人斑,好似随时都会化作一滩血水。

正是之前所梦见的尸人女子。

尸人女子身着一袭战国深衣,好似鬼魂般飘着行走,她施施然地来到几位尸兵的身前,嘴唇微微耸动,吐露出声:

“.走吧,离开这里”

叫人惊奇的是,这群尸兵仿佛听到上峰号令般,齐刷刷地转过身去,极有秩序地缓缓退出地窖。

尸兵们并无异响,已无别的回报,官兵们犹豫地望了地窖一眼,莫名其妙地泛起层鸡皮疙瘩,彼此看了一眼后,还是决定离去。

甲胄的摩擦声,连带着马蹄声一并离开了这座破败的祠堂。

地窖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茅草被揭开,寒亮的月光照了进来,夜风翻涌,双方终于看清了彼此的脸庞。

经过方才官兵尸兵们搜查一打岔,地窖里的杀气消弭于无形,只是警戒之心仍在。

眼前众人并非自己的一合之敌,陈易通过方才他们呼出的气息判断,这地窖里共有十四人,女子三人,男子十一人,都是练家子武夫不错,武功分散在九品到五品间,其中五六位手里沾了不下三条人命,但也仅此而已。

东宫若疏更是早就发现了,因为这是她直觉告诉她的。

于是,陈易冷眼看向那突然现身尸人女子。

便是这尸人女子突然出现在梦里报官,化作一滩血水离去,此刻又在这地窖里出现,虽说时机关键,可未免也太关键了些。

女子转过身来,其脸庞的生前美貌与死后丑陋交织,朝着陈易盈盈下拜。

“城、城隍.”女子的嗓音沙哑,断断续续,似是死了几日,灵智迷失了些许。

幸好还在可以交流的程度。

陈易没有去管那群白莲教人惊愕又错杂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尸人女子,问道:“你是谁?”

“小女子姓寿,家中行二,名.名.启颜”

陈易沉默片刻,回忆起来,而殷听雪则突然开口道:“寿小姐?”

话音落耳,那女子抖了一抖,陈易也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失踪已久的寿小姐,而他再看了眼那群白莲教人,只见十四人里面色迷茫,一个个都是搜寻记忆的模样,似是对寿小姐的存在一无所知。

只是眼下尸人女子在跟陈易这活城隍交流,他们不敢打断开口。

陈易沉吟片刻,出声问道:“本官在此,先要问你如何寻到本官,再为你主持公道。”

尸人女子仿佛一触即碎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了他背上的剑匣。

果真是泰杀剑。

猜测得了印证,陈易眸光稍敛,这泰杀剑是为寅剑山的剑阵主剑,道武双修的寅剑山与真武诸派向来都颇有渊源,其直接来源即是真武诸派之一的北帝派,所谓北帝,即是北方荡寇除魔真武大帝。

而泰杀剑的渊源更直接,传说中正是真武大帝摄灭罗酆十二鬼宫所获。

陈易面容沉静,继续问道:“那么你跟这柄剑,又是什么关系?”

“不、不是小女子是、是大将军.他、他是罗酆第二宫鬼主”

老圣女此时出声道:“罗酆第二宫是泰杀谅事宗天宫!”

恰恰就是泰杀剑来源的鬼宫,陈易眉头微挑,也即是说,这泰杀剑原先曾是鬼主王翦手中的兵器?无怪乎这般杀气凌冽。

“那么你跟王翦.又有何干系?”

陈易的问话下来,尸人女子剧烈地颤了下,那腐朽破碎的面容上,空洞的眼眶里滴出血泪,

“白莲、白莲教说小女子生辰八字与王翦之妻华阳公主.相合,以小女子为祭品唤醒鬼主王翦”

短短一句下来,其嗓音仿佛能把人心窝搅得粉碎。

陈易冷眸微抬,扫了那十四人一眼。

后者们不知为何,齐刷刷地寒毛倒竖,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而在这时,寿小姐开口道:“与他们无关”

几字落下,陈易收回视线,又看了眼殷听雪,见她点了点头后,目光重新落回这备受折磨的女子身上,事情前后的条理已经理清,寿小姐不幸被白莲教人所劫,沦落到尸谷中被作为祭品献祭,以此唤醒鬼主王翦,只是围攻武昌失败,白莲教人撤走,徒留下尸谷阵法遗存,那群官兵们应是搜查之间,唤醒了此地的鬼主,而寿小姐为求公道循着泰杀剑的气息找到了自己。

陈易的眸光渐渐深邃,他忽地想到另一个曾沦为祭品的女子,那是他的结发之妻,从来不愿安分下来的白衣女冠

物伤其类

陈易又望了那群人一眼,佯装毫不经意地问道:“真与他们无关?”

那十四人瞳孔微缩,为首的老者更是骨节颤抖,

这活人城隍,不仅仅是在审阴间时,更似在处置他们的生死。

何其羞辱?

然而他话音中透露着的森寒杀气,叫他们这十四人不敢动弹半分.

寿小姐用力地摇了摇头。

陈易对这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眸光再无杀气,道:“那你们找机会自己走吧。”

那十四人先是毫无反应,一两息后那为首的老者重重点头,朝他抱了一拳,伴随“砰”的声音响起,余下众人才如梦初醒,接二连三地朝陈易抱拳。

什么白莲教人,不过是层伪装的假身份。

忽略过这群冒充白莲教人走江湖的武夫,陈易再度转头看向寿小姐,问道:“你要我如何给你讨公道?”

寿小姐沉吟一阵,沙哑道:“杀杀大将军.小女子.会帮城隍!大将军死了,小女子就.解脱了.”

那向来心狠手辣的陈千户没有拒绝这女子,他叹了口气,轻敲剑鞘。

都怪大小殷,被她们软磨硬泡,磨得太心软了。

殷听雪默默看了陈易一眼,闭着嘴不说话,虽说背了锅,但翘起的眉眼有点点高兴。

察觉陈易一念既起,老圣女口吻严肃地警告道:“小子,这回非比寻常!”

似有阴风刮过,吹刺陈易的肌骨,他默然不语。

老圣女见他似不愿面对,继续道:

“此地尸兵尸将无数还则罢了,那鬼主能耐不下于你,他的凶名可是记在道藏之中,哪怕有这尸人女子相助,还有这江神、以及个真武道士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

我若事先知道此地诡异,肯定不会劝你过来。”

“就这样罢手么?”陈易问道。

“此次前来,不过探听情况,你可徐徐图之,况且,时日一长,这王翦自行消磨于日光也说不准。”

凡间日光阳气对鬼怪阴物而言,如同铁水熔炉,故此鬼物常常都不离阴煞聚集之地,老圣女说得并不错,只是她没有说,哪怕王翦有朝一日自行泯灭,这尸人女子也定然会比王翦更早消亡。

陈易抬起眼睛,像是醒悟了过来般,转身道:“走吧。”

老圣女松了一口气,好说歹说,终是劝下了这摸不准身份的人。

下一刹,却听见一句话自他身上落下,

“走吧,杀王翦去了。”

青铜车轮滚滚,碾碎着所过之处的骸骨,如同碾碎路边的萋萋荒草,那车辇上的将佣并不在意。

古老的面甲之下,隐隐能听到古音:“泰杀”

两字落下,震得青铜车辇发颤,端坐虎首的赵守锐面色愈来愈凝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具复苏的鬼主王翦,似在寻回往日的灵智,越发不受他的操纵。

夜风刮过尸兵尸将,飘来铜锈的难闻气味,枯叶卷着瘴气铺面而来,赵守锐身上紫衣轻颤,这阴煞之地,便是他这般的道士呆久了,都似在被刮去骨肉。

赵守锐脸庞微侧,贪婪地凝望着甲胄身上的剑痕。

那是真武大帝荡寇除魔所留。

执意唤醒这尊鬼主,搜寻白莲教人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身为高功法师的赵守锐发现这些剑痕的玄妙之处。

如此精美,如此.美妙,一招一式,仿佛还有真武大帝下凡时的赫赫天威!

双睛掣电伏群魔,万骑如云威九地!鬼神降伏,龙虎潜奔,威震五岳,万灵咸遵!

铭记于心,待回真武山上抄录而下,真武山将寻回一份古老的传承不仅如此,若是一并寻回泰杀剑,那么真武山上,便将如有大帝亲临!赵守锐眸光灼热着,比先前更烫了,心中似有惊涛骇浪在酝酿。

叶良材侧眸瞥了眼赵守锐的狂热神色,阴风格外寒凉,他打了个哆嗦,本就难以理解这紫衣高功的他,此刻更是满脑子茫然。

尸谷中所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反而落到这真武山紫衣高功的手里,而后者不知从何时起,就不有之前的慈眉善目,眉角逐渐凌冽,目光生满了刺,愈发的让人觉得老而不死.不知是不是叶良材的错觉,赵守锐身上竟多出了些,与之并不相衬的古老杀气。

簌。

风浪忽在远方止住。

身下青铜车辇在轻轻颤抖,那鬼主的甲胄亦随急促的呼吸而动,赵守锐收回思绪,极目远眺,便能见远处森冷的山谷尽头,立着一背剑携刀的男子身影。

一刀一剑,道人仍旧那般平静而立,嘴唇似在嗡动,嗓音顺着风落了过来,

“升堂。”

肃穆、巍峨。

声音如惊堂木骤然敲响,似有暴雨倾盆,山谷间的尸群刹那如癫似狂!

尸山血海浩浩荡荡奔涌而来,竖立的兵戈搅碎皎月。

一刀一剑,

陈易开始破阵。

那抹身影踏出一步,月色下拉起道奔雷,刀剑齐出,瞬间凿入到尸山血海之中,无数尘封已久的兵戈交错而上,却连衣角都碰不到,只见刀锋剑锋轻晃出清亮的弧线,划过脖颈等等没有防护的地方,漆黑的尸血便狂喷而出,落地后飞快蒸腾成浓厚瘴气。

尸人们不知“死”为何物,纵使转眼间数十尸兵崩倒,仍然源源不断地奔流而来,要让那活人阴官葬身此地,乃至成为他们的一员,最前面围攻的尸人几乎是抛弃挥舞兵器的技巧,靠着人数之势要将他压垮,可那人的身影实在太快,还未彻底完成包围,人便又闪身一步,掠到他们身后。

青铜车辇碾着骸骨如枯草,斑驳车辕上腐肉滴落。

驾车的鬼主目中磷火大涨,古老面甲下泄出断续声音:“泰杀“

二字如重锤击鼎,震得青铜车辇巨震不已。

赵守锐攥紧桃木剑,指节泛白,眉心爆起金光,这具鬼主王翦正挣脱束缚,甲缝间渗出的煞气竟凝成玄奥的纹样.这是何其强烈的执念。

铁塔似的身躯颤动不已,似要由内而外破开甲胄的束缚,

阴风裹着铜锈掠过紫袍,赵守锐忽然屏息,不是因陈易单人破尸潮而望而生畏,而是因鬼主的胸甲上道道剑痕正泛起金芒,将挣扎的鬼主王翦缓缓压制。

真武荡魔剑意历经千年,仍如困锁深渊的虬龙在铁锈下游走,他痴迷地以指尖丈量剑痕走势,这式是遗失的“天罡伏魔“,若能尽数参透,真武山无数失传已久的剑法便可重现人间。更不消说.

“当啷!”

青铜车辇突然剧震,赵守锐猛抬头。三十里外瘴气如遇骄阳,竟自中分裂出通天光隙。

但见那人负长刀、悬长剑,踏着满地沸腾的尸水而来。

刀剑皆出鞘,已摧垮方圆百丈的阴风。

“雷奉天命,急急如律令。”

陈易轻叩雷符,霎时掌心雷动。

不是龙虎山五雷正法,倒像是太华山所绘制符箓,一笔一划皆出自殷惟郢之手。

雷芒炸裂,前排尸兵尸将应声跪伏,腐烂头颅炸开朵朵焰火,竟好似在焦土上铺就了一条璀璨星河。

硝烟四起,将战场盖成一派灰蒙,那人穿云破雾而出,已愈杀愈近。

赵守锐沉吟片刻,目光异动,随后大手一挥。

王翦自青铜战车上跳下,扯来一匹腐尸战马,翻身而上,提臂握戟一骑绝尘而去!

躲避不及的兵卒被撞得粉碎,遗骸被踏入地中,面对那凿阵厮杀的道士,王翦眸中磷火愈发高涨。

山谷尸兵如潮水,沿途的尸兵尸将纷纷让开一条狭路,狂风起,马奔如雷,骇然的大戟转瞬连着铁塔杀到陈易面前!

陈易耳畔炸开金戈铁马之声,猛一转身,那杆玄铁大戟逼压至前,搅动的阴风竟凝成实质,戟锋未至,凌厉风压已割得面颊生疼。

他后撤半步,无杂念斜撩而上,刀锋精准切入戟刃与戟杆的衔接处,摧风斩雨!

“锵!“

金石相击声震得尸潮都为之一滞。刀锋顺着戟杆螺旋削下,爆出连串火星,一人一鬼还未分开,王翦座下腐尸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下时竟带起黑焰翻腾。

陈易瞳孔骤缩,左手剑指抹过剑脊,雷符的电光顺着剑刃蜿蜒游走。

“破!“

雷光剑影与马蹄轰然相撞,腐尸战马轰然倒塌,方圆十丈内的尸兵瞬间土崩瓦解。

陈易借反震之力腾空三丈,抬眸一望,目光很快就锁定在王翦甲胄的裂缝处,其中残留的凌冽剑意,赵守锐能感知得到,他又如何感知不了?

他的指尖捻出一抹剑意,若是以此为引,引爆王翦甲胄中的剑意,能一举将之剿灭否?

王翦似是不给陈易思考的机会,他踏碎战马的尸骨,一步上前,已抽着大戟朝他横扫千军,劲风炸鸣狂涌,陈易一刀砸在铁戟上,腾空而起,一剑直奔鬼主王翦面甲而去。

王翦不愧是生前大秦虎将,死后鬼宫鬼主,上古的杀气以他为圆心震荡开来,陈易衣袍猎猎作响,瞳孔微缩,只见杀气凝成实质,化作漫天枪影,要将他彻底撕碎,陈易脚步微点,并未退后,反而以沛然剑意迎面而上。

双方刹那间扑杀起来,枪剑刀影乱作一团,愈发癫狂,王翦的面甲下传出阵阵厉啸,庞大的手臂竟挥出残影,千百年封印沉积的杀气轰然而出,手中大戟化作漫天海潮要将陈易吞没。

二人越打越快,转眼间不知杀了多少招,昏暗的山谷里仿佛是有无数道影子在厮杀,凡是靠近的尸兵尸将,都被余波碾为骨粉。

“道长,该、该如何是好?”

见二人胜负难分,叶良材脸色苍白,已沉不住气,眼前这是什么场面,该是他这个千户能掺和的么,他转过头,却见赵守锐早已直直盯着他看。

“.道长?”

“尸兵尸将拦不住他,唯有鬼主可以对付,只是这里还藏着第三个左右战场的人,情况不容乐观啊,”

紫衣道长的嗓音沙哑,却是把他想说的都说了,叶良材只得微微颔首。

赵守锐眼眸如剑,问道:“不过,叶千户.你是觉得鬼主会败在他的手上?”

“这我只怕万一”

“巧了,”赵守锐咧开嘴笑道,“贫道也怕万一。”

叶良材心底突地一下,眼眸轻颤中缓缓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起,那紫衣高功的双眼里就氤氲着血色的杀气.

似与鬼主王翦如出一辙!

是什么时候?叶良材骇然大惊,手正要摸向腰间的刀,但刚刚碰到刀柄的触感,已为时已晚

血光一闪,

叶良材喉咙一甜,不知何时,一位尸将摸到他的身后,胸口处探出一柄青铜利刃,而赵守锐的嘴唇嗡动,似在诵咒,血液随着咒音滴落下来。

当血水从地缝漫上来时,叶良材脑子里的色彩已经浑浊不清,旋转着搅和在一块,直到凝固下来

那一处,刀兵相撞,随着雷霆般的炸鸣,陈易与王翦再度分开数十丈。

青铜战车缓缓而去,叶良材被抛向那耸动的鬼主,他企图挣扎自救,却摸到某种温热的、跳动的东西,甲胄兀然展开一道裂隙,漆黑腐烂的血肉迎面,从他的七窍挤入!

眼前骤然一暗,黑暗中仿佛响起编钟的错音,那将俑的锁链突然绷直,甲胄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骨裂声,似饱餐了一顿,身躯壮大了一圈。

而那甲胄的裂隙也愈来愈大随时崩碎。

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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