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奇顺着山道跑了很远,一直没有远离道路。
实在是夜晚的野外太危险,草丛里有很多毒虫蛇蚁,别小瞧这些小家伙,咬一口可得要大半条命。
野外,走夜路的人大多数不是死在猛虎等野兽嘴里,更多的是死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身上。
故而,夜晚最好只是跟着道路走,道路上撒过石灰粉等驱虫物品,至少在道路上比较安全。
好在这也不算什么荒郊野外,好歹挨着沧州城很近,附近比较安全,赵玄奇找到一个岔路口,顺着岔路口进去,来到一条河旁。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在河边,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开始清洗手上的血迹,把那一柄短刀洗的干干净净,插上刀鞘,重新绑在了小臂上,方便下次使用。
休息了一会,这时总算有功夫查看刚才获得的战利品:腰间扯下的一个大夹层袖袋。
杀人不夺宝。
等于白杀。
这么大一个袖袋,赵玄奇也很好奇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拉开拉链。
只见里面躺着好几样东西:
一捆十几根风干肉干,大概一斤左右。
一个黑布小布袋。
三两碎银、几个小铜板。
“比我还穷?”
赵玄奇面色变得难看。
要知道,
赵玄奇在吴老那边一个月有一份分润例钱,大概四两银子,三个月下来差不多十二两,加上小功五两银子,二叔给的六两银子,一共有二十三两银子。
先是给郭随风女儿凑三百两时花去十四两,还剩9两,又买了五两银子的野山参,身上就剩四两银子。
就这,赵玄奇身上还有四两银子,自认为自己是穷鬼了,没想到这个打家劫舍的小毛贼比自己还穷!
他把肉干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肉。
“这是牛肉干,一斤左右的牛肉干。”
赵玄奇脸色好看了很多。
他在黑虎门那边也就是个底层杂役,别指望杂役能吃多好,平常吃的都是稀粥白菜。
就算有吴老的照顾,偶尔可以有武者老爷那些大人物吃不完的剩菜,比如就动个一两筷子的烧鸡烧鸭,终究是几个人一起分着吃,吃不到多少。
想要大口吃肉,完全就是做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个畅快了,尤其是牛肉这种珍惜品,此刻闻着牛肉干的香味,口舌生津。
“这还差不多。”赵玄奇满意的点点头。
牛在这个时代可是珍惜品,朝廷有法律不准乱杀牛,就算是农民家摔死的牛肉也不得随意吃,而是得卖给官府,然后让官府处理。
可以说,底层百姓一辈子都吃不到牛肉。
这一斤多的牛肉干可绝对是稀罕品!
最后是那个黑色的小布袋。
赵玄奇打开一看,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白色粒子,用手摸了摸,又仔细的分辨了一下,小心都放在嘴里一点,惊喜万分:
“这是精盐!”
这可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平常百姓人家,用的都是又黑又色又苦的“黑盐”,又苦又涩都是小问题,其中还有一些矿物毒素,吃多了会中毒。
有的人家甚至连这种“黑盐”都用不起,只能用那种一堆土石矿石一样的“盐石”,做菜的时候磨下一点石块灰,当做盐分使用。
在往上是一些小地主家用的白盐、雪盐,节假日才舍得放一点,而最上乘的才是“精盐”!
与那些粗制滥造的盐相比,精盐的作用可就大了,无毒,炒菜香喷喷,吃了可以补充乏力,恢复人的精气神,补充人体必须的养分。
不管是什么动物,长时间不吃盐都会出问题!
可以说,这一小袋子精盐,在外面市场上买都买不到,花再多钱都买不到,只有去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袋里的人贩子那里,冒着重罪的风险,才可以走私买到一点。
没个十几两银子,绝对下不来!
“好东西,很久没吃这种好盐,嘴里都快淡出鸟味来了,有了这东西,以后可以解解馋了!”
赵玄奇露出喜悦的表情。
他想了想,这些好东西可不能装在死人的袖袋里面,赶紧把袋子丢掉,全部转移到自己的衣袋里面,然后朝着沧州城城门的方向赶去。
他找个地方躲起来,待到凌晨五六点左右,天色还有些灰暗,这才跟随早早就排队的人们进城。
……
梧桐街13号。
妇女早早的就起床烧水煮饭。
男人在公家上班,值班的时间比较早,作为女人,她必须得更早的起床,确保男人能够清晨起来就能够吃到饭菜。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谁啊?”妇女停止手上的动作,看了看还有些灰暗的天空,警惕的看向大门。
“二婶,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赵?”
二婶来到门前,没有第一时间把门打开,而是拿起院内的一个锄头,小心翼翼的趴在门板上顺着缝隙往外看,直到确定外面站着的人的确是赵玄奇,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锄头,欢快的打开大门。
“好侄儿,天都还没亮,你咋那么早就过来了?”二婶在门外左看右看,确定没有问题后,把赵玄奇拉进屋子,有些惊疑不定。
赵金财也被动静吵醒了,披着一件单衣出来:“那么早,是谁啊?”
“二叔,是我啊。”
“咋那么早?”赵金财脸色一变。
他知道黑虎门距离这边有些距离。
宵禁结束之后,就算从黑虎门第一时间赶过来,也绝对没有那么早。
那么早的过来,只有一个情况:自家侄儿是从城外回来的,城门的位置离这近一些,时间点对上了!
自家侄儿不在黑虎门做事,怎会从城外回来呢?绝对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连忙拉着赵玄奇回到屋子,二婶看出情况不对,也跟着进入里屋,顺带把屋门反锁上。
赵金财上上下下瞧看赵玄奇,突然脸色一沉,顺着袖子上的一点血迹,扯开袖子,发现里面的袖子明显用刀的时候给划破了,袖子里面还有一些无法洗干净的血迹,包括手上,即便手很干净,但那种独特的血腥味还是被他闻了出来。
好歹是个老狱卒,格外熟悉这种气息。
二婶见有血,吓了一跳,捂住嘴巴才没有叫出声,连忙问道:“当家的,侄儿这是…咋了?”
“莫问莫问!”赵金财声音有些大,却又马上压低声音指挥女人道:“男人的事儿,女人家别凑热闹,你先出去烧盆热水。”
“好好,我马上去。”二婶连忙应声,她也注意到了侄儿袖口的情况,哪里猜不到可能出现过大事呢。
男人管外。
女人管内。
这种外面的事儿,女人也不好操心,听当家的准没错。
她急忙忙出去烧水。
摒开婆娘,赵金财重新把目光放回赵玄奇身上,小声的问道:
“你昨晚是不是去城外杀人了?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昨晚去夜市走了一遭,没想到被个小毛贼给盯上了,好在我更胜一筹,搞定了他。”赵玄奇平淡的说道。
“侄儿啊!”
赵金财脸色变得很严肃,没想到还真有事儿,手都有些抖。
他哪里不知道赵玄奇说的轻巧,但其中所蕴含的危险有多么严重!
杀人杀人。
不是你死在我手上。
那就是我死在你手上。
万一不小心被人家给杀了咋办!
赵金财又惊又吓:
“小侄啊,叔是向着你的,这里没外人,你实话实说,你该不会是去外面当强盗杀人越货了吧?”
“我跟你说,人就算是再穷再累,咱不能干这种昧着良心的事,如果你过的哪里不好,尽管来找你二叔就是,叔帮衬着你,你可不能干伤天害理的事啊……”
他拉着赵玄奇的手,生怕这个侄儿误入歧路,因为太过于担心,话比较多,苦口婆心的教导道:
“你现在还很年轻,将来会遇见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但无论如何,人活一辈子,有两样东西你绝对不能丢弃,一个叫良心,一个叫底线。”
赵玄奇明白二叔想岔了,他怎么可能去当山贼强盗杀人越货呢?
“二叔,侄儿明白你的道理,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做坏事,那是别人想要杀我……”
赵玄奇当着二叔的面再三发誓,把昨晚离开黑市之后遭遇劫杀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赵玄奇说着,打开荷包,露出昨夜得到的物品:“你看,你家侄儿没有受伤,还拿到了这些东西,银两,精盐,还有一斤牛肉干,侄儿在黑虎门没地用,也不敢露这些东西,平日里叔婶对我多有照顾,正好拿过来孝敬你们。”
如果是以往,赵玄奇带这些礼物东西上门,赵金财绝对会笑呵呵的夸赞侄儿有出息,现在赵金财却根本笑不出来,一想到昨夜里面前的侄儿可能由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就一阵心慌:“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安好啊,不管怎样,你以后也尽量别做这种危险的事,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时候。”
“我知道了。”赵玄奇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如此冒险,赵金财的面色才缓和很多。
赵金财怪罪道:“你没事去黑市干嘛?还被人盯上,也幸好没出意外。”
这个时候,二婶担忧的跑进来:“热水已经烧好了。”
赵金财吩咐道:“好,让侄儿去洗个澡,你帮他把衣服洗干净,在屋里洗,别被别个瞧见。”
他又警告赵玄奇道:“用皂角儿把手洗干净,清水可以洗去颜色,可洗不去味道,记得把手洗干净一点。”
“好嘞。”赵玄奇离开。
待赵玄奇出去之后,二婶才敢小心翼翼凑过来,有些担忧的问道:“当家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管太多,管住你的嘴巴就行。”赵金财呵斥道。
“我懂我懂,我又不是大嘴巴,哪里会什么事都往外抖,唉,你们男人在外做事我也不懂,我就希望你叔侄俩别惹大事,就算有大事也别自个儿扛,女人能顶半边天,真有事儿,我也可以帮你们扛扛。”二婶叹息一口气,没再多问,蹲屋里默默拿盆洗赵玄奇换下的衣服。
赵金财则在旁边默不作声,一个劲收拾赵玄奇带来的精盐、牛肉干,放进自家陶罐里藏好,又藏在屋子的角落,争取不要被任何人发现,银子则没拿,拿啥都可以,就是不可以拿侄儿给的银子,昨夜侄儿可是生死危机之间赢了之后拿到的银子,他的脸皮没那么厚,再去柜子里拿出一件干净衣服给赵玄奇送去。
直到赵玄奇洗了个热水澡,把身上的任何血腥味都洗的干干净净,再换洗上干净的衣服,吃了一条油条、半碗热粥,躺在床上睡下去,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赵金财这才放下心,替赵玄奇盖上被子,把刚才的银两放枕边上,悄咪咪的关上屋门,放心去值班了。
……
中午。
赵玄奇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大中午。
昨夜在外一宿未眠,回到二叔家倒是睡了个舒爽。
梦里,青草香、虫鸣声、鸟叫声,一切都在梦境中交杂在一起,就好像回到了童年。
的确,很久没有那么好的睡眠了。
他把身上的被子扯开,坐起身体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
一撇就看见了枕边的三两银子,他沉默,没想到二叔这都不收,他揣起来放进怀里,有些哑然失笑。
顺着窗户往外看去,便见二婶搬着板凳,坐在大院子里,正用针线缝补衣裳。
这件衣裳正是赵玄奇昨夜外出夜市时的灰衣裳,后面打斗的时候从手腕处用刀太过于迅猛,袖子都被划出来好多个口子。
今早被二婶拿去脸盆里洗了,按理来说现在还没干才对。
赵玄奇猜测,大抵是二婶洗干净之后没有晾晒,而是拿去火炉里烤了烤,快速烘干。
现在,她正用针线一下下的缝补破烂的地方,眼角的皱纹不断扭动,那双眼睛认真的盯着手里正操作的活计。
仔细一看,几乎都缝好了。
“二婶。”赵玄奇笑着挥了挥手。
二婶回过神,转过头笑了笑,却没有起身,而是把最后一点活计做完,放下针线之后缓缓进入屋里。
她把衣服披在赵玄奇身上:“给你补好了,你穿穿看有没有补坏。”
“没事,左右不过一件衣服。”赵玄奇试了试衣服,缝好的袖子上面有着花纹,是用花纹方式缝补,虽然有些老土,但仔细一看还挺好看。
“二婶你的手艺很好,穿起来比之前还舒服。”赵玄奇笑道。
二婶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容看上去有些勉为其难,她拉着赵玄奇走到角落,小声问询道:
“侄儿啊,你在黑虎门那边是过的不好吗?要不你以后搬来我们这边住吧……”
赵玄奇一愣,猜测二婶可能误会自己是过的不好才会去黑市折腾,他看着二婶一副担忧却又一副不敢多问的表情,心里一暖:“二婶,您放心,我在黑虎门过的很好,昨晚只不过是意外,没多大事,也就破了点衣裳而已,你别为我担心。”
二婶絮絮叨叨:“哪里是衣服的事情啊,衣服破了婶子可以给你补好,但是你破了,你叫婶子咋给你补,总之…下次不许你这样回来,不然可别怪婶子把你赶出去。”
说到这,她又改口道:“唉,下次再这样你还是快点回来吧,可别不回来啊,你叔可以给你做些主意,我女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总归也可以给你洗洗衣裳补补衣裳这种小事情,别把婶子当外人,婶子也是向着你的,天塌下来一家人一起扛。”
“婶子你真好。”赵玄奇哈哈一笑。
他哪里不知道婶子的好呢?
丈夫的远房亲戚投靠过来,又是花钱帮这个亲戚找工作,又是让这个亲戚在家里随便住,家里仅存的一点好吃的好喝的都招待上,换做一般的女人早就把屋顶都掀开了,婶儿却什么都没说,从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婶儿这份情,他也记着嘞!
他突然闻见了什么气味,抬起鼻子,嗅了嗅气息:“好香啊,二婶你煮了啥?”
二婶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你带来的牛肉干哩,托你的福,二婶这辈子都没吃几次这种好东西,的确很香,饭都煮好了,你也该饿了,快去吃吧。”
“二叔不回来吗?”
“你二叔早上去值班,一整天都会守在牢狱里,只有晚上下值才会回来,不会回来吃饭,中午就我俩。”
“好嘞,二婶,快来一起吃。”
赵玄奇吃上一块煮好牛肉干,肉的味道传入口腔,味觉一下被填满,每一口都是享受,每一口都是满满的肉,他可以放在嘴里抿很久,再吞下去。
真好。
回来就有热水澡。
一觉睡醒衣服就被洗好了,烂衣服也被补好了,饭菜也做好了。
醒来什么都不用做,安安心心吃饭,认认真真吃饭就行了。
赵玄奇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舒适”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前世。
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他想起来二婶刚刚说的“一家人”,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踏实。
……
傍晚。
赵金财下值回来。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牛肉干。
一碟白菜。
还有一碗花生米。
饭已经帮忙装在碗里,旁边还有热好的酒。
赵金财脱下衣裳,围坐在桌子旁,迫不及待的拿筷子夹了菜品尝一番。
“这牛肉干,劲道,不愧是牛肉干,香,太香了。”
“还有,这白菜好吃,咋感觉比以往的更好吃、更有味?”
赵玄奇举起酒干了一杯,乐呵道:“放够了盐,平常舍不得放盐,自然没味。”
“现在有时间了,你得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赵金财笑眯眯的看向赵玄奇,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玄奇无奈,只得把去黑市的目的等情况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什么?那功法有陷阱?”赵金财面色一变,一拍桌子。
“对,还好我小心。”赵玄奇感慨。
“郭随风啊郭随风,明天去找他麻烦!”
“二叔您不用太操心,您带我进天渊监狱就行,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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