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开口讲述公司讨债一事，娜塔莎听完后沉默不语，信息太过密集，她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思考良久，她才下决定：“如果我是布洛妮娅，就不会签署这份合同。

的确，公司开出的价码很诱人。如果拒绝，贝洛伯格不仅要承担还清巨额债务的压力，还会被一方极为强大的势力盯上。

但即便如此……我想起了上学时读过的一句话：‘愿意放弃自由选择保障的人，最后两者皆空’。

下层区所经历的一切，让我对这句话有了深切的了解。于我个人而言……我宁愿背负巨石在雪原里跋涉，也不愿意被关在漂亮的笼子里，过虚假的生活。”

“娜塔莎的想法，听上去很有说服力耶……谢谢你的回答，娜塔。

白露可以在你的诊所休息吗？我们马上回来接她。”

三月七看向拉着自己手的白露，她没法说福图纳就是景云，那些空洞的保证没法给白露任何安慰。

“我和你们一起去，这可能是我和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

再见，娜塔莎。我要回罗浮了，我会给你寄医书还有药材回来的，你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发短信问我。”

白露挥手向娜塔莎告别。

“你要回去了？”

娜塔莎十分惊讶，毕竟白露昨天还和虎克约好要在庆典时一起敞开肚皮吃太阳薄饼。

“嗯，这是治疗肌肉损伤的膏药。你可不可以帮我交给虎克，我恐怕没时间找她道别了。”

白露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盒玉髓风骨散递给娜塔莎，这是虎克为了老爹向白露求的药。

“我知道了，你多保重。以后有机会，我们会去罗浮看你的。”

娜塔莎弯下腰，接过药盒的同时不忘从口袋里掏一把糖果给她，“虎克寄放在我这里的糖果，我替她送给你。”

广受贝洛伯格儿童欢迎的水果味硬糖，其中不含任何水果成分，白露吃在嘴里总觉得有股劣质香精味。

但这是下层区孩子们难得的美味，所以虎克之前分给白露时她没说，而是趁虎克不注意悄悄吐掉，然后转头把景云给她准备的零食都分了出去。

现在硬糖在她嘴里化开，在人造橘子的酸味下，白露品尝到了来自白糖的甜，不掺杂任何花果香，是最纯粹的甜，甜到发腻，她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

抿着糖的白露沉默不语，她在思考自己回去后会面对什么。

“如果这个公司确实跟你们说得那样神通广大，一夜间就能让这个世界回到千年前的模样——在我眼里，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

不如想想事情的反面。

如果拒绝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重建计划本就一眼看不到头，现在又凭空出现一笔巨债要还，只靠我们自己真的顶得住吗？

要说这里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布洛妮娅姑娘自己。她能不能承受住来自自己人民的非议，她准备好背上可能流传千年的骂名了吗？”

奥列格的话语传入她的耳朵，还有穹的回答。

“布洛妮娅，‘最后的大守护者’……”

白露，最后的龙尊……

不是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白露在心里呐喊，即使她知晓自己没有危险，景云又一次保护了她，但可能来自同胞的恶言足以轻易击垮一个孩子。

穹和三月七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能看出白露状态很不对，但是景云的禁令……丹恒昨天才被罚，列车组也被两位星神警告过，他们实在不敢再顶风作案。

“去找克拉拉吧，史瓦罗肯定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

三月七提议，她没说的事，是希望看见克拉拉白露的心情能好些。

“三月姐姐，穹大哥哥……还有白露！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克拉拉你好呀，”三月七打招呼，“咦？史瓦罗是出门了吗？”

克拉拉怯生生地回答：“史瓦罗先生去克里珀堡了。”

“怎么办……穹，我刚刚还说，史瓦罗肯定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

穹：“还有克拉拉在呢，克拉拉的意见也很重要。”

“欸？三月姐姐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克拉拉吗？”

“是公司的事情，公司来催债，他们要求……”三月七看着克拉拉坐立难安的样子慌忙补上一句，“克拉拉你只要把当下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们就好。”

“那个……克拉拉觉得，如果还有选择余地的话……未来的路，还是应该由大家自己决定。

因为……克拉拉、虎克、还有鼹鼠党其他的小朋友们，我们一起玩的时候……聊到过以后的梦想。大家的愿望各不相同，有不同的色彩……

如果同意了公司的条件，大家是不是就没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梦想被夺走的感觉……克拉拉不知道，但只是想一下……一定很不好受吧？”

三月七同意这个看法：“的确，透过孩子们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本该有无限多的可能性。

要是人生的方向在这个时候就被定死了……

呃，不行！光是想想我就心寒得打颤了。

谢谢你，克拉拉。你的建议对我们很重要。”

穹小声问克拉拉：“克拉拉，我们还要去问其他人，白露可以留在这里和你一起玩吗？我们很快就回来。”

“当然，克拉拉很欢迎。”

“彦卿也留下。”

白露没带护卫，也没有自保的身手，彦卿必须留下保护龙尊。

今日的白露很不同，沉默寡言，克拉拉几次想挑起话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彦卿也不知要如何开导白露，持明的重担压在龙尊肩上，无论这位龙尊是否掌权。在持明看来，既然身为龙尊，便是持明的引导者，要为整个持明殚精竭虑。

良久，还是白露先开口打破沉默。

“克拉拉，如果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该怎么办？”

“欸？没有……克拉拉不清楚。但是希儿姐姐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事情……总会有解决方法的。”

白露又陷回自己的世界。

她很讨厌龙师没错，可其他持明什么都没做错。

丹鼎司里的医护，云骑军中的士兵，埋头于俗务的执事，街上叫卖的小贩……他们中都有持明，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愿望……

他们对龙师的行为毫不知情，他们也是星核灾异的受害者，也抗击过药王秘传……

如果有可能，她很想救他们。

哪怕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她也想尝试。

持明的每一世都是不一样的人，有不同的愿望，不同的人生……她不希望这么多可能性从一开始就被扼杀。

她不能说天君不近人情，因为星神愿意区分持明、狐人与仙舟人而不是惩罚整个仙舟已经是万幸。

她也不能再依靠景云，无论在如何被星神宠爱，他也不过是凡人，无力改变星神的意志。

白露还未享受到龙尊的权力，龙尊的责任先压在了她幼小的身躯上。

她没有累世传承的记忆，无法向自己的前生求助；龙师视她为傀儡、窃据大位的小偷，没有给她任何政治教导。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是龙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连孩童最基本的权利都被剥夺，在景云将她带走前，她没有选择的权力。

如今，她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关乎整个持明生死存亡……而她依旧没有选择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