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婆!”
张宇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着苏醒,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啊,老公,你醒啦?你醒啦!”
听到声音,张宇下意识地支起身一把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真切的体温,情绪崩溃,激动得大哭起来:“老婆,老婆,你还在,太好了……”
“没事啦,没事啦!我在!我在!”她急切地回抱他,轻声安慰。
张宇舒缓了一口气,却陡然间感觉,这声音不像是田薇薇的。
他慌忙松开对方,想要抬手擦掉泪水,看清楚眼前的人,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打着石膏,动弹不得,只好急忙用左手去擦拭。
待他慌乱地拭去泪水,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竟是泪流满面的刘颖。
他满脸震惊,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意识瞬间被惊得清醒,紧接着,却又好似天旋地转,大脑一阵眩晕,差点坐不稳身子。
他不可置信的质问:“怎么是你?”
刘颖见状,赶忙俯身过来,伸手扶住他,哭着说道:“你终于醒了,太好了!”说着,发出浓浓的责备,“你怎么这么傻?……”
张宇摇着头,抗拒地用力推开她,无法接受地反复呢喃:“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是刘颖,眼神慌乱地打量着四周:病房里,白色的墙壁冰冷压抑,点滴架上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心电监护仪闪烁着数字,发出有节奏的蜂鸣声。隔壁床的病人传来痛苦的“哎呦”声,声声入耳。
窗外电动车发出尖锐的报警声,与不远处小狗持续的汪汪声交织在一起,混合着隐隐传来不太强烈的轰隆隆雷声,一阵一阵的在敲击着他的心。
他再次崩溃大哭,声音带着干哑与绝望,嘶吼着:“薇薇呢?我老婆薇薇呢?”
这一喊,让他感觉嗓子里似有异物堵塞,难受至极,于是用左手疯狂地抓挠着喉咙,慌乱间顺势就把鼻饲管给拽了出来。
他干呕了一下,紧接着又不顾一切地大喊:“薇薇呢?”
刘颖看着他这般疯狂的举动,眼眶泛红,赶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试图阻止,哭着劝道:“没有这个人,只有我,你别这样了!”
张宇愤怒地将管子往边上狠狠一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不!”
刘颖见状,再次快步上前,张开双臂,试图用一个温暖的拥抱来安抚张宇那几近崩溃的情绪。然而,张宇却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猛地用力,一把将她推开,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滚!”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刘颖的心间。她瞬间僵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回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日夜守在张宇病床边,为他端屎端尿,毫无怨言。每次为他清理身体,面对那刺鼻的气味,她都强忍着不适,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夜里,她每隔一会儿就要醒来,查看他的点滴是否打完,被子有没有盖好。旁人怎么劝都没用,她的眼里只有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张宇。
她满心期待着他苏醒的那一刻,能看到他眼中的感激与温情,可现实却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直直地刺来。
此刻,她就那样愣愣地伫立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委屈到了极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张宇,仿佛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一丝往日的情谊。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冷漠与抗拒。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那憔悴的脸颊滚滚落下,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出一片水渍,恰似她此刻破碎的心 。
此刻,付完费的妈妈和买饭归来的爸爸也回到了病房。一瞧见儿子已然苏醒,他们激动得难以自已,脚步匆匆地朝着病床奔来。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爸爸手中拎着的盒饭都没拿稳,“啪”的一声跌落在地,饭菜洒了一地。
妈妈动作敏捷,率先冲到病床前,双手轻轻捧着张宇那还套着网状头套的脑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声音颤抖着哭喊道:“儿子,你终于醒啦!”
话音刚落,她便一把将张宇紧紧搂入怀中,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以此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真实。
爸爸在一旁,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夺眶而出。他快步冲到病床前,凝视着儿子,随后猛地转身,朝着病房外狂奔而去,嘴里大声呼喊着:“医生!护士!我儿子醒啦!”那急切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喜悦与期盼。
张宇被妈妈这温柔且饱含深情的一抱,心中的抗拒情绪稍稍减弱,他也下意识地回应着,伸出双臂抱住了妈妈,泪水不受控制地再度流淌下来。
此时,隔壁病友那接连不断的“哎呦”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的思绪还沉浸在那仿若末日的梦境里,以为病友同样是灾难受害者,于是满含庆幸地哭喊起来:“太好了,妈,你们都还活着……”
说着,他抱得更紧了,似乎要用这拥抱抵御所有未知的危险。
妈妈沉浸在儿子苏醒的喜悦之中,并未太过在意他说的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声音哽咽地回应:“妈妈在!妈妈在!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然而,她这一激动用力的拥抱,却让张宇右半身骨折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妈妈像是触电般慌忙松开拥抱,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焦急,连声问道:“怎么啦?怎么啦儿子?弄疼你了是不是?”
张宇强忍着疼痛,知足地摇了摇头,轻声回应:“妈,我没事……”
妈妈这才破涕为笑,连忙伸手帮张宇擦拭脸上的泪水。张宇微微仰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欣慰,配合着妈妈的动作。
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一旁的刘颖身上,刚刚缓和些许的情绪瞬间又变得反感起来,他大声喊道:“妈,你让她走!”
妈妈一下子愣住了,稍稍调整了下,又边继续为张宇擦泪,边劝解道:“乖儿子不闹,刘颖是个好孩子,这段时间都是她在悉心照顾你的……”
“不!”张宇再度情绪崩溃,大声嘶吼着,“我不要她,我要薇薇!我要我老婆薇薇!”
妈妈听到“薇薇”这个名字,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脑海中浮现出村上那个叫小薇的女孩,满脸疑惑地说道:“你要她干什么啊?她可是你的小侄女啊。”
“妈!”张宇急切地试图提醒妈妈,音量不自觉提高,“薇薇!我老婆田薇薇!你儿媳妇田薇薇!”
妈妈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安抚道:“好好好,待会帮你找,你先别激动。”
刘颖站在一旁,目睹眼前这一切,只觉心如死灰。她的眼神中满是失落与绝望,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她猛地转过头,朝着病房外跑去。
慌乱间,与匆匆进来的医生撞了个满怀,她连句道歉的话都顾不上说,继续朝着楼梯间的方向狂奔。
一到楼梯间,她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蹲在角落里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中饱含着委屈、无奈与被误解的心酸。
医生来到病床前,目光迅速扫过多参数监护仪,只见各项数值基本正常,唯有心跳略显急促。他赶忙开口劝慰:“患者别激动,先稳定下情绪。”
妈妈听闻,立刻伸出双手,轻轻搓着张宇的脸,温柔地说道:“小宇乖,听医生话,不激动不激动。”
张宇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情绪逐渐缓和下来。
医生示意妈妈暂时避开,然后仔细查看了张宇的瞳孔,又简单地让他做了几个指令动作。检查完毕,医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高兴地向众人宣布:“他恢复得很好,一切都很正常,好好休息,别再激动,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爸爸妈妈听闻,如释重负,激动得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喜极而泣。
张宇听着隔壁病友持续不断的“哎呦”声,心中的疑惑再次涌起,他开口询问医生:“医生,末日活下来多少人?”
医生闻言,一脸茫然,眉头紧皱,反问道:“什么末日?从来没有发生过啊。”
张宇仍不死心,伸出左手,指着隔壁病床问道:“那他怎么回事?”
医生耐心解释道:“和你一样,都是遭遇了车祸,腿被压断了。”说罢,他转头看向隔壁病床的家属,叮嘱道,“麻药过了都会感觉疼,如果实在受不了,待会给你们开点止疼药。”
隔壁病床的家属连忙点头致谢。
“车祸?”张宇满脸狐疑,仍不愿相信,追问道,“怎么可能会是车祸呢?”
医生神色温和,带着几分耐心解释道:“没错,就是车祸。不然你怎么会伤成这样,半个身子都骨折了。”说着,医生目光示意张宇好好看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
张宇这才留意到,自己不仅右手打了石膏,右腿上还固定着密密麻麻的钢架。
医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遭遇撞击后陷入昏迷,右半个身子几乎全骨折了,大量失血,这才昏迷了这么长时间的……”
听闻此言,张宇只觉如坠梦中,大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
就在这时,雷声似乎更近了,“轰隆隆”地响彻天际。
一刹那,张宇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随即出现了耳鸣。他只觉整个世界都开始恍惚起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万念俱灰之下,他整个人无力地瘫靠在床边,缓缓紧闭双眼,脑海中不断地梳理着那些在现实与梦境中交织的事情,试图从中理出一丝头绪。
医生听到楼下电动车依旧在响,小狗的叫声也未曾停歇,不禁有些不耐烦,对身边的护士说道:“这车主还没找到吗?怎么上医院还带着狗来啊。”
护士连忙应道:“还没找到,我这就去找保安。”说完,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张宇的爸妈察觉到儿子状态不对劲,赶忙焦急地追问:“怎么了,小宇?”
医生这才回过头,看到张宇的状态,上前呼喊了几声。
张宇缓缓睁开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医生又为他做了一番简单检查,放心地说道:“行,没啥大事,之前显示他脑电波异常活跃,可能做了场梦,暂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缓几天就好了。”
随后,他转身对张宇的爸妈说:“你们多陪他聊聊天,让他好好恢复恢复就好了。”
张宇的爸妈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医生。
做梦?
这是一场梦?
一场梦可以做五年?
张宇绝望地再次闭上眼睛,那些在梦境中的生死离别、在现实中的茫然无措,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脸庞,仿佛要将他内心所有的痛苦与迷茫都宣泄出来 。
此时,病房外哗啦啦的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雨滴疯狂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张宇内心那如雷般的绝望与悲伤,在这天地间找到了共鸣。这场雨好似一层无形的幕布,将张宇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深渊里,感受着内心的洪流与外界的暴雨一同翻涌。每一滴雨,都像是他破碎的心在流泪,每一阵雨幕的起伏,都呼应着他内心情绪的跌宕。
这雨,如同他此刻混乱且无法排解的心境,肆意地宣泄着,看不到尽头,亦寻不到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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